「忍一忍？」
我猛地拉開門，瞪著門外的林浩。
「林浩，我今天忍得還不夠多嗎？」
林浩被我嚇了一跳，趕緊擠進來，反手把門關上。
「你小點聲……」
「我為什麼要小點聲？」
我看著他，眼眶發酸，卻哭不出來。
「這是我的家，我的房間，我的床，我的紀念日！憑什麼要我忍？」
「我曉得，我曉得……」
林浩想抱我，被我一把推開。
「你曉得？你曉得什麼？」
「你曉得我為了今天準備了多少天嗎？你曉得那隻龍蝦我跑了幾個市場才買到嗎？你曉得我蒸龍蝦的時候，心裡有多期待嗎？」
「然後呢？你一條微信，就把一切都毀了。」
「林浩，我是你老婆，不是你家的保姆，更不是你姐的出氣筒！」
「是是是，是我不好，我不該讓她來……」
林浩低著腦袋，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可她都到樓下了，我總不能讓她回去吧？那多難堪？」
「難堪？」
我笑了，笑得眼淚都涌了出來。
「你現在這副模樣，就不難堪了？林浩，你捫心自問，從進門到現在，你替我說過一個字嗎？」
「你姐說菜不好吃，你吱聲了嗎？」
「你姐要睡主臥，你吱聲了嗎？」
「你姐當著孩子的面數落我，你吱聲了嗎？」
「你沒有！你只會說'沒事兒'、'別生氣'、'忍一忍'！」
「林浩，我嫁給你十二年，給你生閨女，伺候你吃穿，照顧你爹媽，我圖什麼？就圖受你姐的氣？」
林浩被我罵得啞口無言，半晌，才憋出一句。
「那你說怎麼辦？她是我親姐，我總不能跟她撕破臉吧？」
「所以你就讓我來撕破臉？」
我望著他，忽然覺得疲倦到了骨子裡。
累到連爭吵的力氣都沒有了。
「算了，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老婆……」
「出去！」
我的聲音不大，但透著寒意。
林浩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轉身出了門。
門關上的那一瞬，我癱坐在地上，抱著膝蓋，把臉埋進去。
這一回，我沒哭。
只是覺得，心裡某個角落，塌了一塊。
十二年婚姻，我以為我嫁的是愛情。
現在才明白，我嫁的是個懦夫。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再次傳來動靜。
是林春霞的聲音，隔著門板，聽得不太真切。
「……就她嬌貴……睡個覺還得讓來讓去……」
接著是林浩壓低嗓門的勸說。
「……少說兩句……明天就走……」
「走什麼走？我偏不走！我倒要瞧瞧，她能把我們怎麼著！」
聲音漸漸遠去。
我靠在門上，聽著外面的動靜，直到一切歸於沉寂。
夜，深了。
我站起身，走到窗邊。
窗外，萬家燈火。
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家。
可我的家，今晚不屬於我。
我站了很久，直到雙腿發麻，才轉身走到閨女的小床邊，躺了下去。
床很窄，被子帶著淡淡的洗衣液清香。
這是我閨女的味道。
我把臉埋進枕頭裡，深深吸了一口氣。
然後，閉上眼睛。
睡吧，曉婷。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而有些人，有些事，也該有個了斷了。
04
第二天清晨，我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舅媽，舅媽，你醒了嗎？」
是馬小雨的聲音，很輕，帶著試探。
我睜開眼，摸出手機看了看，早上六點二十。
天還沒完全亮透，灰濛濛的光線從窗簾縫隙里擠進來。
「醒了，怎麼了？」
我坐起身，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我媽讓我問問，早飯吃什麼？天賜餓了。」
馬小雨的聲音更小了，幾乎聽不見。
我坐在小床上，沒有馬上回答。
廚房裡那隻九斤多的龍蝦還躺在冰箱裡。
我結婚十二周年的紀念日大餐，被塞在冷凍室最深處。
「舅媽？」
馬小雨又輕輕敲了一下門。
「知道了，馬上來。」
我應了一聲，掀開被子下床。
開門時，馬小雨穿著昨天的衣服站在門口，頭髮有點亂，眼睛底下掛著淡淡的黑眼圈。
「你沒睡好？」
我問。
小姑娘搖搖頭，又點點頭。
「沙發有點短，我腳伸不開。弟弟睡覺不老實，一直踹我。」
我瞥了眼客廳。
沙發上，馬天賜四仰八叉地躺著，被子早掉在了地上。
林浩睡在旁邊的地鋪上，裹著薄毯，蜷成一團。
主臥的門緊閉著，裡頭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你媽他們還沒起？」
「沒呢，媽說坐車累了，要多睡會兒。」
馬小雨小聲說。
「舅媽，我幫你做早飯吧，我會煮粥。」
「不用，你去洗把臉，我給你找支新牙刷。」
我走到衛生間，從鏡櫃里拿出備用的牙刷毛巾遞給她。
然後進了廚房，關上門。
冰箱裡，排骨湯還剩大半鍋，魚也還有。
我從冷藏室里拿出幾個雞蛋，一盒牛奶，又翻出一袋吐司麵包。
簡單點吧。
反正，也沒人在乎吃什麼。
我煎了六個雞蛋，熱了牛奶，烤了麵包片。
又切了些水果，隨便擺了一盤。
剛端上桌，主臥的門開了。
林春霞打著哈欠走出來，身上還穿著我那件真絲睡衣。
「喲，起這麼早？」
她掃了眼餐桌，眉頭當即皺了起來。
「就吃這個？雞蛋牛奶麵包？沒點熱乎的？粥啊鹹菜啊什麼的沒有？」
「早上時間緊，湊合吃點。」
我把牛奶杯放在桌上，語氣淡淡的。
「時間緊什麼，又不上班。」
林春霞嘟囔著，在餐桌旁坐下，拿起一片麵包，掰了一小塊放進嘴裡。
「這麵包不新鮮了吧？有點硬。」
「昨天買的。」
我說。
「那也不對勁，肯定放太久了。」
林春霞把麵包扔回盤子裡，端起牛奶喝了一口。
「這牛奶什麼牌子的？味道怪怪的，不是鮮奶吧？」
「常溫奶。」
「我就說嘛，怪不得一股味兒。」
她放下杯子，看向馬小雨。
「小雨，別喝那個，沒營養。等會兒媽帶你出去吃早飯。」
馬小雨低著頭，小口吃著煎蛋，沒吭聲。
這時候，馬志強也出來了，穿著林浩的睡衣，有點短，手腕腳腕都露著一截。
「早上吃什麼？」
他在林春霞旁邊坐下，掃了眼桌面。
「就這？沒點粥嗎？我早上不喝點熱乎的胃不舒坦。」
「我去煮點粥。」
林浩趕忙站起來，往廚房走。
「算了算了，別麻煩了。」
馬志強擺擺手，拿起一片麵包啃了一口。
「將就吃吧，反正也待不了多長時間。」
他說這話時，眼神往我這邊瞟了一眼。
我沒接話，坐下來安靜地吃自己的煎蛋。
林詩琪是最後一個起來的，頂著一頭雞窩，眯著眼睛晃到餐桌邊，看了眼食物，直接轉身進了衛生間。
「砰」一聲把門關上。
「這丫頭，越來越沒規矩了。」
林春霞罵了一句，但語氣里沒什麼責備的意思。
一頓早飯，吃得比昨晚還沉默。
只有馬天賜嘰嘰喳喳的聲音。
「媽，這個雞蛋好吃，我還要一個。」
「媽，牛奶我喝完了，再給我倒點。」
「媽，咱們等會兒去哪兒玩？」
「玩什麼玩，作業寫完了嗎？」
林春霞瞪了兒子一眼。
「昨天不是說好來舅舅家玩的嗎？怎麼還要寫作業……」
馬天賜撇著嘴，不高興了。
「你舅舅家有什麼好玩的？小破房子，連個遊戲機都沒有。」
林春霞說著，又把目光轉向林浩。
「阿浩，你們家這電視也太小了，現在誰家還看這種老掉牙的液晶？該換個大的，起碼得七十五寸，看著才過癮。」
林浩苦笑。
「姐，我們平時不怎麼看電視，夠用了。」
「夠用什麼夠用，就是捨不得花錢。」
林春霞話鋒一轉。
「對了，昨晚沒來得及問，你們家這房子，當初多少錢買的？現在漲了多少？」
「當初買的時候，均價八千五……」
林浩正要往下說，被馬志強打斷了。
「八千五？那也不貴嘛。我們省城那套房，當初買的時候均價一萬八，現在都漲到三萬多了，翻了快一倍。」
「省城跟這兒能比嗎？這兒是小地方。」
林春霞翻了個白眼。
「阿浩，你當初怎麼不去省城買房？離得近，我們走動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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