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省城房價太高，我們買不起……」
「有什麼買不起的？咬咬牙不就買了？你看你現在住的，九十來平，一家三口擠得慌，以後孩子大了怎麼辦？」
我把碗往桌上一放，發出「咣」的一聲響。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看向我。
「曉婷，你幹嘛呢？」
林春霞皺眉。
「姐，吃完早飯了吧？」
我看著她，聲音不高，但很清晰。
「既然你說這兒是小地方，那你們還是早點動身回省城吧。高速路堵得很，晚了不好走。」
客廳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林春霞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後冷笑一聲。
「曉婷，你這是攆客呢？」
「不是攆客，是替姐著想。」
我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
「姐不是說省城的房子好嗎？那早點回去住你那一百五十八平的大房子，比擠在我們這小破地方強多了。」
「你——！」
林春霞騰地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
「曉婷，你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
「姐，你搞錯了。」
我把碗筷放進水槽，轉過身看著她。
「從昨晚到現在，一直在過不去的人，是你。」
「你進我的家，穿我的拖鞋，穿我的睡衣，睡我的床，用我的衛生間。」
「你吃我做的飯，嫌魚腥、嫌菜硬、嫌湯油。」
「你讓我姐夫睡主臥，讓我老公睡地鋪，讓我去書房擠著。」
「你讓我舅舅幫你侄女找工作，讓我姐夫幫你什麼同學拉項目。」
「姐，你把我們家當什麼了？招待所？職介中心？」
林春霞的臉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話來。
馬志強把煙掐滅了，站起身。
「曉婷，你這話說得有點過了……」
「姐夫，我說得一點都不過。」
我看著他，目光平靜。
「昨晚小雨幫我洗碗，說她媽心眼兒不壞。我相信。」
「可姐夫，心眼兒不壞，不代表說話做事可以沒分寸。」
「你們一家五口，突然過來，不打一聲招呼。吃我做的飯，嫌東嫌西。睡我買的房，還嫌小。」
「這叫什麼？」
「這叫占人便宜還挑三揀四。」
馬志強的臉也變了顏色。
林春霞終於找回了聲音，尖叫起來。
「林浩！你聽見沒有！你媳婦怎麼說話的！你管不管！」
林浩站在一旁，臉色蒼白，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看著他，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說不清的悲涼。
十二年了，我第一次看清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算了，姐，我不跟你吵。」
我深吸一口氣，聲音恢復了平靜。
「你們收拾收拾，準備走吧。路上開車小心。」
說完，我轉身走進廚房，關上了門。
身後，傳來林春霞歇斯底里的罵聲。
「我今天不走了！我倒要看看，誰敢趕我走！」
「春霞，別鬧了，咱們走。」
是馬志強的聲音。
「我不走！憑什麼走！她一個當弟媳婦的，有什麼資格趕我！」
「媽，咱們走吧……」
是馬小雨帶著哭腔的聲音。
「求求你了，咱們走吧……」
客廳里一片混亂。
我靠在廚房門板上，閉上眼睛。
十分鐘後，大門「砰」的一聲響了。
趙春梅的話還沒說完，我手裡的筷子已經放下了。
「姐，你們打算什麼時候走？」
我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餐桌安靜下來。
趙春梅愣了一下，眉毛挑了起來。
「怎麼，趕我們走？」
「不是趕，是問問行程。」
我看著她，臉上沒什麼表情。
「畢竟你們坐了一天車，應該早點回去休息。」
趙春梅的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
「蘇靜，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大老遠來看你們，住一晚上怎麼了？」
「姐，你們昨晚已經住了。」
我站起身，開始收拾碗筷。
「今天是周六，高速不堵車，早點走比較好。」
趙春梅「啪」一聲把筷子拍在桌上。
「蘇靜！你到底想怎樣！」
客廳里，周天寶被嚇得哇哇大哭。
周雯雯趕緊去哄弟弟，小臉煞白。
趙婷婷從衛生間出來，站在門口，一臉看熱鬧的表情。
周建斌咳嗽了一聲，看向趙明。
「小明，你媳婦這是......」
趙明坐在那裡，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張了張嘴，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我看著他，心裡那點最後的期待，也滅了。
「趙明，你說句話。」
我的聲音很平靜。
「你姐問我想怎樣，你說，我想怎樣？」
趙明低著頭，不敢看我。
「老婆，你......你別這樣......」
「我怎樣了？」
我冷笑一聲。
「我做了兩頓飯，洗了兩遍碗，讓出了主臥，睡了兒子的小床。」
「我做錯什麼了嗎？」
趙明還是不說話。
趙春梅卻搶先開口了。
「你做錯什麼了？你態度不對！」
她指著我的鼻子。
「你從昨天開始，臉就拉得跟驢似的，給誰看呢？」
「我們是客人，你這樣對客人，你媽沒教過你待客之道嗎？」
這句話，像一根刺，狠狠扎進我心裡。
我媽？
我媽在我嫁進趙家第二年就去世了。
那時候，趙春梅來參加葬禮，隨了兩百塊錢的份子，還嫌我媽家太遠，路費都不夠。
「姐，你提我媽幹什麼？」
我的聲音開始發抖。
「你覺得我媽沒教好我？那你媽呢？你媽教你的，就是到別人家裡挑三揀四、趾高氣揚？」
「你！」
趙春梅氣得臉都紅了。
「蘇靜，你敢罵我媽？」
「我沒罵。」
我直視著她。
「我只是在問你。」
「你問什麼？你問什麼？」
趙春梅衝過來，想抓我的胳膊。
我往後退了一步，躲開了她的手。
「姐，你冷靜點。」
「我冷靜？你讓我冷靜？」
趙春梅的聲音已經尖利得變了形。
「趙明！你看看你娶的這個女人！她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大姑姐！」
「姐，你別生氣......」
趙明終於站起來了，卻只是站在原地，不敢靠近。
「老婆，你也別生氣，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
我看著他，眼眶有點發熱。
「趙明，十年了，你每次都說好好說。」
「你姐嫌我做的菜難吃，你說好好說。」
「你姐嫌我們房子小，你說好好說。」
「你姐讓我讓出主臥，你說好好說。」
「現在你姐指著我鼻子罵我媽，你還是說好好說？」
「那你倒是說一句啊！」
「你倒是為我說一句話啊！」
我的眼淚終於掉下來了。
不是委屈，是心涼。
徹骨的涼。
趙明被我的眼淚嚇住了，愣在原地，手足無措。
而趙春梅，看到我哭，卻冷笑起來。
「喲，還哭上了？誰欺負你了？」
「蘇靜，你也太會演了吧？裝什麼委屈？」
「你不就是嫌我們窮親戚上門嗎？嫌我們給你添麻煩了嗎？」
「行，我今天把話說明白——」
「我們趙家，從來沒有被人趕出門的先例！」
「我今天就不走了！我看你能把我怎麼樣！」
她說完，一屁股坐回沙發上，雙手抱胸，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周天寶還在抽泣，周雯雯無措地抱著弟弟。
趙婷婷低著頭刷手機，假裝什麼都沒看見。
周建斌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不說話。
而趙明，還是那副懦弱的樣子，站在中間，兩頭為難。
我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特別可笑。
也特別悲哀。
這就是我結婚十年的成果嗎？
一個不敢替我說話的丈夫，一個不把我當人看的大姑姐，還有一群把我家當旅館的「親戚」。
我深吸一口氣，擦了擦眼淚。
然後，我轉身走進了臥室。
「蘇靜，你去哪兒？」
趙明追了上來。
「逃避是沒用的！」
趙春梅在後面喊。
「你以為躲起來就完事了？」
我沒理他們，徑直走到衣櫃前，拉開櫃門。
從最底層的角落裡，翻出一個紅色的布包。
那是我的嫁妝。
裡面裝著我媽留給我的金鐲子，還有我這些年攢下的私房錢。
我把布包塞進背包里，又從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身份證、戶口本、銀行卡。
趙明站在門口，看著我的動作，臉色越來越白。
「老婆，你......你要幹什麼？」
「我要出去冷靜一下。」
我把背包背上，看著他。
「等我冷靜好了，再回來。」
「那......那你去哪兒？」
「不知道。」
我繞過他，往外走。
「老婆！」
趙明一把拉住我的手。
「你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趙明，我不想聽你說這四個字了。」
我甩開他的手。
「你要是真想跟我好好說，就先把你姐送走。」
「然後，我們再談。」
「可是......」
趙明還想說什麼，被我一個眼神堵了回去。
「可是什麼？」
「可是姐她......」
「她是你姐，不是你媽。」
我打斷他。
「你娶的是我，不是她。」
「趙明，你自己想清楚，你到底要誰。」
說完，我推開他，走出了臥室。
客廳里，趙春梅看到我背著包出來，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喲，這是要離家出走？蘇靜，你可真會鬧！」
「不是離家出走。」
我看著她，聲音很平靜。
「是給你們讓地方。」
「你們不是嫌我們家小嗎？我走了，你們就能住得寬敞點了。」
趙春梅的笑容僵住了。
「蘇靜，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我走到門口，換鞋。
「姐，你慢慢住，不用著急走。」
「反正這房子也不是我一個人的，趙明願意讓你們住，那就住著唄。」
「我呢，出去住幾天。」
「等你們走了，我再回來。」
「你——！」
趙春梅氣得站起來，想說什麼，卻被周建斌拉住了。
「春梅，別鬧了。」
周建斌把煙掐滅，看向我。
「蘇靜，你消消氣，咱們有話好好說。」
「姐夫，我現在不想說話。」
我打開門。
「我需要冷靜一下。」
「等我想好了，再說。」
門外，是早晨清冷的空氣。
我深吸一口氣，邁出了那道門。
身後，傳來趙明的喊聲。
「蘇靜！蘇靜你等等！」
我沒回頭，快步走進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看到趙明追了出來，卻只來得及看著電梯門合攏。
他的臉，隔著逐漸縮小的縫隙，看起來那麼無助，那麼狼狽。
可是，我一點都不心軟。
十年了。
我心軟了十年，忍讓了十年，委曲求全了十年。
換來的是什麼？
換來的是他的姐姐，可以在我家裡頤指氣使、呼來喝去。
換來的是他，永遠站在我和她中間，兩邊討好，兩邊都討不好。
換來的是我，在自己家裡，連一張床都睡不安穩。
夠了。
真的夠了。
電梯「叮」一聲到了一樓。
我走出小區大門，在路邊站了一會兒。
早晨的陽光很好，金燦燦的，灑在身上暖暖的。
可我心裡卻冷得發慌。
手機在口袋裡震動起來。
是趙明的電話。
我看了一眼，沒接。
又震動。
還是趙明。
我把手機調成靜音，塞進包里。
然後，我攔了一輛計程車。
「師傅，去火車站。」
二
火車站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我坐在候車大廳的塑料椅子上，看著窗外進進出出的人群。
有拖著行李箱的年輕人，有抱著孩子的年輕媽媽，有拄著拐杖的老人，也有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的學生。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
而我，卻不知道要去哪兒。
我沒買票。
我只是想找個人多的地方，坐一會兒。
一個人呆著，太容易胡思亂想。
手機從出門到現在，已經震了不下二十次了。
全是趙明的電話和微信。
我一條都沒回。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手機又震了。
這次不是趙明，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喂？」
「蘇靜嗎？我是周雯雯。」
電話那頭，是一個小女孩怯生生的聲音。
「舅媽，你在哪兒？舅舅找你找瘋了。」
我愣了一下。
「雯雯？你怎麼有我電話？」
「我用我媽手機打的，她手機上存著你的號碼。」
周雯雯的聲音有點哽咽。
「舅媽，你回來好不好？我媽她......她已經走了。」
我握著手機的手，頓了頓。
「走了？」
「嗯，我爸說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剛才開車走的。」
周雯雯吸了吸鼻子。
「婷婷姐也一起走了。」
「舅媽，你快回來吧，舅舅在家裡哭呢。」
趙明在哭？
我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雯雯，你現在在哪兒？」
「我......我在樓下。」
周雯雯的聲音更小了。
「我媽不讓我跟舅媽說話，說舅媽是壞人。」
「但是我覺得舅媽不是壞人。」
「舅媽對我很好，給我夾菜，給我找新牙刷，還讓我幫忙洗碗。」
「我喜歡舅媽。」
我的眼眶，忽然有點熱。
「雯雯，你是個好孩子。」
「舅媽，你回來好不好？」
「好。」
我站起身。
「我回來。」
掛了電話，我往出站口走。
剛走兩步，手機又響了。
這次是趙明。
我接了。
「蘇靜！你在哪兒！你——」
「我在火車站，馬上回來。」
我打斷他。
「你在家等我。」
「好！好！我等你！」
趙明的聲音又急又亂。
「老婆，對不起，都是我不好，你回來，咱們好好說......」
「好好說」這三個字，我已經聽了十年了。
但這次，我忽然覺得，也許該好好說了。
不是像以前那樣，我說兩句就算了，忍一忍就過去了。
而是真正的，好好說。
把該說的話，一次說清楚。
半個小時後，我回到家。
門開著，趙明站在門口，眼睛紅紅的，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樣衝過來。
「老婆！你可算回來了！」
他想抱我，被我躲開了。
「進去說。」
我走進客廳。
客廳里，一片狼藉。
茶几上堆著沒收拾的碗筷，沙發上亂七八糟地堆著被子和毯子，地上還有周天寶吃剩的零食碎屑。
趙春梅他們走了，卻留下了一屋子的狼藉。
就像他們來的時候一樣，理所當然。
「我收拾，我來收拾。」
趙明手忙腳亂地開始收東西。
「老婆，你坐，你坐著休息。」
我沒坐，站在窗邊，看著窗外。
樓下的小廣場上，幾個老太太在打太極。
陽光灑在她們身上，慢動作似的，很安靜。
「老婆......」
趙明把碗筷收進廚房，回來，站在我身後。
「姐她們走了。」
「我知道。」
「剛才姐還說，是我沒用，護不住她。」
他苦笑了一下。
「建斌也說，讓我好好跟你道歉，說這次確實是他們不對。」
我轉過身，看著他。
「趙明，道歉有用嗎？」
「你姐今天走了，下次還會來。」
「下次來，還是這樣——嫌這嫌那，挑三揀四，把我們家當她家。」
「而你呢？」
「你還是會說'姐你別生氣'，'老婆你忍一忍'。」
「然後呢？」
「然後我繼續忍，繼續讓，繼續在自己家裡當外人。」
「趙明，這種日子，我不想過了。」
趙明的臉色變了。
「老婆，你......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
我深吸一口氣，直視著他的眼睛。
「趙明，我們需要定個規矩。」
「什麼......什麼規矩？」
「第一，以後你姐來，必須提前跟我商量，我同意了才能來。」
「第二，來可以，住酒店，不住我們家。」
「第三，在我們家裡，我說了算。」
「第四，如果你做不到，那我們就沒什麼可說的了。」
我的聲音很平靜，卻很堅定。
趙明愣住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老婆，你......你這是要......」
「我不是要怎樣。」
我打斷他。
「我只是在告訴你，我的底線。」
「趙明，我嫁給你十年了。」
「十年，我生了兒子，照顧家庭，伺候公婆，任勞任怨。」
「我從來沒跟你提過什麼要求，因為我覺得，我們是一家人，不需要提要求。」
「但是今天，我發現我錯了。」
「你不把我當一家人，你姐更不把我當一家人。」
「在你們眼裡，我就是個保姆，是個傭人，是個可以隨便使喚、隨便欺負的人。」
「趙明，我不想再這樣了。」
「所以，我提出我的條件。」
「你能做到，我們就繼續過。」
「做不到——」
我停頓了一下。
「那我們就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這四個字，像一顆重磅炸彈，把趙明炸得臉色慘白。
「老婆，你......你是不是想離婚？」
「我沒說離婚。」
我看著他，聲音依舊平靜。
「我只是在問你，你能不能做到。」
「能，就繼續。」
「不能，就算了。」
趙明站在那裡，呆呆地看著我，好像不認識我一樣。
半晌，他突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老婆，我錯了！」
「我真的錯了！」
「我不應該讓姐來，不應該讓你受委屈，不應該什麼都不說。」
「老婆，你給我一次機會，就一次！」
「我保證，以後姐再來，我一定先跟你商量。」
「她要是再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答應！」
「老婆，你別離開我，我離不開你......」
他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
四十多歲的男人，跪在地上，哭得像個孩子。
我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
這個男人，我跟他過了十年。
十年的青春，十年的付出，十年的感情。
說放下，怎麼可能那麼容易？
但是，不放下，又能怎樣？
繼續忍著？繼續讓著？繼續在自己家裡當外人？
我深吸一口氣，走到他面前，蹲下身。
「趙明，你起來。」
「老婆......」
「起來，別跪著。」
我伸手，把他拉起來。
「我不是要你跪，我是要你做到。」
「你能不能做到？」
「能！能！」
趙明拚命點頭。
「我一定能做到！」
「老婆，你放心，以後我肯定護著你，誰敢欺負你，我跟誰急！」
我看著他那張淚痕未乾的臉，忽然有點想笑。
這個男人，懦弱了四十年，能改嗎？
我不知道。
但是，我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也給我們的婚姻，最後一次機會。
「趙明，我信你一次。」
我站起身。
「但是，只有這一次。」
「如果下次再發生同樣的事，我不會再跟你廢話了。」
「我會直接走，不會再回來。」
「你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聽清楚了！」
趙明連連點頭。
「老婆，你放心，不會有下次了，絕對不會！」
我沒再說什麼，轉身走進廚房。
打開冰箱，拿出那幾個保鮮盒。
裡面躺著的，是那隻八斤重的龍蝦。
被我拆好、分裝好的龍蝦肉。
「這是......」
趙明跟進來，看到保鮮盒裡的東西，愣住了。
「這是龍蝦？」
「嗯。」
我把保鮮盒放在料理台上。
「昨天蒸的，還沒來得及吃，你姐就來了。」
「所以我把它藏起來了。」
趙明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複雜。
「老婆，你......」
「八百多塊錢的龍蝦。」
我打開保鮮盒，看著裡面的蝦肉。
「我跑了三個市場才買到。」
「本來是想給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準備的。」
「結果......」
我沒說下去。
趙明站在旁邊，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走過來，從背後抱住我。
「老婆，對不起。」
他的聲音悶悶的，像是在忍著什麼。
「我真的對不起你。」
「這麼多年，你一個人操持這個家，受了那麼多委屈，我都沒發現。」
「我只顧著討好姐，討好姐夫，卻忘了最該討好的人是你。」
「老婆，對不起......」
他的眼淚，滴在我的肩膀上，溫熱的。
我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龍蝦還能吃。」
我掙開他的懷抱，開始準備配料。
「我給你做蒜蓉粉絲蒸龍蝦，這才是我本來想給你的驚喜。」
「老婆......」
「去客廳等著，別在這兒礙事。」
我頭也不回地說。
趙明愣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走出了廚房。
廚房裡，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站在料理台前，看著那些龍蝦肉，忽然鼻子有點酸。
這隻龍蝦，跟我的婚姻一樣。
本來應該在最好的時候，被最好地對待。
結果卻被打亂了計劃，被冷藏了一夜，失去了最好的口感。
但是，它還能吃。
就像我的婚姻，雖然出了問題，但還有救。
關鍵是，趙明願不願意改。
我願不願意再信他一次。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動手。
蒜蓉剁成末，粉絲泡軟，龍蝦肉解凍。
熱油，爆香蒜蓉，淋在龍蝦肉上。
上鍋，大火蒸五分鐘。
出鍋時，那股鮮甜的香味再次瀰漫開來。
不如剛出鍋時那麼濃郁，但依然誘人。
就像那些失而復得的東西，雖然不如最初那麼完美，但依然珍貴。
我把龍蝦端到桌上。
趙明已經把客廳收拾乾淨了，碗筷擺好，連米飯都盛好了。
「老婆，辛苦了。」
他站起來，幫我拉開椅子。
「快坐，快坐。」
我在他對面坐下，看著桌上的龍蝦。
「嘗嘗。」
趙明夾了一塊蝦肉，放進嘴裡。
嚼了兩下，眼睛亮了。
「好吃！」
「真好吃！」
「老婆，你手藝真好！」
他連著吃了好幾塊，像個小孩子一樣，吃得滿嘴是油。
我看著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這個男人，單純得像個傻子。
也懦弱得像個傻子。
但他是我的丈夫，是我兒子的父親，是我選擇共度一生的人。
「你也吃啊。」
趙明夾了塊蝦肉放進我碗里。
「別光看著我吃。」
我低頭，咬了一口。
確實好吃。
雖然不如剛蒸出來那麼鮮嫩，但那股海水的鮮甜，依然在舌尖蔓延。
「老婆，以後每年紀念日，我都給你買龍蝦。」
趙明放下筷子，認真地看著我。
「不，不用每年，我每個月給你買。」
「你喜歡吃什麼，我都給你買。」
我被他逗笑了。
「你工資夠嗎？」
「不夠我加班掙。」
趙明握住我的手。
「老婆，只要你開心，讓我做什麼都行。」
我看著他那雙真誠的眼睛，心裡軟了一些。
也許，人真的是可以改變的。
也許，我們的婚姻，還有希望。
「好。」
我點點頭。
「那你記住今天說的話。」
「記住！一輩子都記住！」
趙明拍著胸脯保證。
「老婆，你放心，我趙明說到做到！」
三
一個月後。
我正在廚房炒菜，手機響了。
是趙明的電話。
「老婆，今晚能不能多做兩個菜？」
「怎麼了？」
我夾著鍋鏟，一邊翻炒一邊問。
「有客人來？」
「嗯......是姐......」
電話那頭，趙明的聲音有些遲疑。
「姐打電話說，想過來看看。」
我翻菜的動作，頓了頓。
趙春梅。
上次的事才過去一個月，她又要來？
「她怎麼說的？」
「她說......她說想來跟你道個歉。」
「道歉？」
我冷笑了一聲。
「趙明，你信嗎？」
「我......」
趙明沉默了幾秒。
「老婆，我知道你不想見她。」
「但是她畢竟是我姐，我不好直接拒絕。」
「我想......先問問你的意見。」
「如果你不想讓她來，我就跟她說不方便。」
我愣了一下。
這還是那個趙明嗎？
那個只會說「姐你別生氣」「老婆你忍一忍」的趙明？
他居然......先問我的意見了？
「老婆？你在嗎？」
「在。」
我回過神來。
「她想來，就讓她來吧。」
「真的？」
趙明的聲音里，透著驚喜和意外。
「老婆，你......你不生氣？」
「不生氣。」
我關了火，把菜盛出來。
「既然她說來道歉，那就讓她來。」
「但是，有幾個條件。」
「你說，你說。」
「第一，就吃一頓飯，吃完就走，不留宿。」
「第二，菜我做主，不許她挑三揀四。」
「第三，她要是再說什麼難聽的話，你必須站出來。」
「做不到的話，就別讓她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然後，趙明的聲音響起，語氣堅定。
「老婆，我能做到。」
「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她再欺負你。」
我握著手機，嘴角微微翹起。
「那好，晚上見。」
傍晚六點，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
門外，趙春梅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旁邊是周建斌，手裡提著一箱水果和一箱牛奶。
「蘇靜......」
趙春梅開口了，聲音比上次小了很多。
「我......我來跟你道個歉。」
「上次......上次是我不對，說話太沖，你別往心裡去。」
我看著她，沒說話。
趙春梅的臉色更尷尬了。
「那個......我們能進去嗎？」
我側身讓開。
「進來吧。」
趙春梅和周建斌進了門，換了鞋，在沙發上坐下。
這次，趙春梅沒有坐在中間的位置。
她選了旁邊的單人沙發，而且坐得很規矩，雙手放在膝蓋上。
「蘇靜，這是給你帶的。」
周建斌把水果和牛奶放在茶几上。
「上次來得匆忙，什麼都沒帶，這次補上。」
「謝謝姐夫。」
我點點頭，轉身去倒水。
趙明從臥室里出來，看到他姐，臉上沒有了往日的討好笑容。
「姐，姐夫。」
他在我旁邊坐下，握住我的手。
「有什麼話，直說吧。」
趙春梅看了看趙明握著我的手，又看了看趙明的表情，臉上的笑容僵了僵。
「小明，你這是......」
「姐，你不是來道歉的嗎？」
趙明打斷她，語氣淡淡的。
「有什麼話，就說吧。」
趙春梅愣住了。
她看著弟弟，好像不認識他一樣。
「小明，你怎麼......」
「姐，上次的事，你做得確實不對。」
趙明沒讓她說完。
「蘇靜是我老婆，這是我們家。」
「你來做客，可以。」
「但是，不能像上次那樣，挑三揀四，頤指氣使。」
「蘇靜不是你的傭人，也不是你的出氣筒。」
「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你要尊重她。」
趙春梅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
「小明，你......你怎麼跟姐說話呢？」
「姐，我說的是實話。」
趙明看著她，目光平靜。
「你上次說的那些話，做的那些事，你自己不覺得過分嗎？」
趙春梅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周建斌拉住了。
「春梅，小明說得對。」
周建斌嘆了口氣。
「上次確實是我們不對，該道歉就道歉，別扯那些沒用的。」
趙春梅的臉漲得通紅，但最終還是低下了頭。
「蘇靜......對不起。」
她的聲音很小，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上次......是我不對。」
「我不該嫌你做的菜不好吃，不該嫌你們房子小，不該搶你們的臥室。」
「我......我道歉。」
我看著她，沉默了幾秒。
這個道歉，來得比我想像的要艱難。
對於趙春梅這樣的人來說，低頭認錯，大概比登天還難。
但是，她終究還是道歉了。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至少態度到了。
「姐，既然你都道歉了，那這件事就翻篇吧。」
我站起身。
「飯做好了，吃飯吧。」
趙春梅抬起頭，看著我，眼神複雜。
「蘇靜......你不生氣了？」
「生氣有什麼用？」
我笑了笑。
「日子還得過，親戚還得走。」
「只要以後大家互相尊重，什麼都好說。」
趙春梅愣了一下，然後點點頭。
「好......好。」
那頓飯，吃得比上次和諧多了。
趙春梅沒有再挑剔菜的味道，也沒有再嫌房子小、電視舊。
她甚至誇了一句「蘇靜，你這紅燒肉做得不錯」。
雖然語氣還是有點勉強，但至少態度改善了。
周建斌也客氣了很多，不再陰陽怪氣，反而主動跟趙明聊起了工作。
吃完飯，趙春梅和周建斌沒有再提留宿的事。
「那我們就先走了，改天再來。」
趙春梅站起身，猶豫了一下，又開口了。
「蘇靜，那個......改天你和小明來省城玩，我請你們吃飯。」
我笑了笑。
「好，有時間一定去。」
送走趙春梅和周建斌，趙明關上門，長長舒了口氣。
「老婆，我今天做得怎麼樣？」
他像個邀功的孩子一樣，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忍不住笑了。
「還行吧，及格了。」
「才及格？」
趙明不滿意了。
「老婆，我可是跟姐頂嘴了啊！你不知道她剛才的表情有多精彩......」
「好了好了，七十分。」
「才七十分？」
「再磨嘰扣十分。」
「不磨嘰了不磨嘰了，七十分就七十分。」
趙明笑嘻嘻地湊過來。
「老婆，那你獎勵我點什麼唄？」
我瞪了他一眼。
「收拾碗筷去。」
「遵命！」
他一溜煙跑進廚房，開始洗碗。
我站在客廳里，看著他忙碌的背影，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
也許，人真的可以改變。
也許，婚姻真的可以經營好。
關鍵是，要找到正確的方式。
不能一味忍讓，也不能一味強硬。
要有底線，也要有彈性。
要讓對方知道，你的底線在哪裡，你的原則是什麼。
也要讓對方知道，只要他願意改，你就願意給他機會。
這才是婚姻該有的樣子。
四
三個月後，我們的兒子放寒假回來了。
小傢伙一進門，就發現了不對勁。
「媽，家裡怎麼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了？」
我笑著問他。
「沙發換了？電視換了？」
兒子左看右看，撓了撓頭。
「好像......不是。」
「但是感覺就是不一樣了。」
趙明從臥室里出來，一把抱起兒子。
「小子，你媽現在是這個家的女王，知道嗎？」
「女王？」
兒子眨眨眼睛。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以後家裡的事，都聽你媽的。」
趙明笑嘻嘻地說。
「你媽說往東，咱們就往東。你媽說往西，咱們就往西。」
「那爸呢？爸說了不算嗎？」
「爸？」
趙明故作無奈地嘆了口氣。
「爸只能負責掙錢養家、幹家務活，聽你媽使喚。」
兒子「噗嗤」笑了。
「爸，你好慘。」
「慘什麼慘？」
我走過去，接過兒子。
「你爸這叫懂事了，知道疼老婆了。」
「你以後也要學你爸，對老婆好，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
兒子敷衍地應著，眼睛卻盯著茶几上的水果。
「媽，有好吃的沒？」
「冰箱裡有你愛吃的草莓，自己拿。」
兒子一溜煙跑進廚房。
我和趙明相視一笑。
「老婆，兒子說得對。」
趙明走過來，從背後抱住我。
「家裡確實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了？」
「你笑得多了。」
他在我耳邊說。
「以前你總是愁眉苦臉的，現在天天笑。」
「看著你笑，我心裡也高興。」
我轉過身，看著他。
「那以後，你要讓我一直笑下去，知道嗎？」
「知道！」
趙明用力點頭。
「老婆，我保證，以後每天都讓你笑！」
「就憑你這張臉，每天看著就想笑。」
「喂！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我推開他。
「去廚房幫忙做飯，兒子回來第一頓，做豐盛點。」
「遵命，女王大人！」
趙明做了個鬼臉，跑進廚房。
我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夕陽。
金燦燦的陽光灑進來，溫暖而明亮。
就像此刻我的心情。
回想起三個月前那個晚上，我躲在樓道里哭泣的樣子，恍如隔世。
那時候的我，覺得自己的婚姻走到了盡頭，覺得自己嫁了個懦夫，覺得未來一片灰暗。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趙明變了。
我也變了。
我們的婚姻，也變了。
變得更平等，更尊重，更有邊界。
也許，這才是婚姻該有的樣子。
不是一方永遠忍讓，另一方永遠得寸進尺。
而是兩個人並肩站在一起，共同面對所有的風雨。
包括那些可能傷害到家庭的人。
即使那個人，是親姐姐。
晚上，吃完飯，兒子在房間寫作業。
趙明在沙發上看電視，我靠在他旁邊，刷著手機。
手機「叮咚」一聲，收到一條微信。
是周雯雯發來的。
「舅媽，新年快樂！」
「我媽說，過年的時候帶我去你家拜年，可以嗎？」
我看著那條消息，嘴角微微翹起。
「可以啊，歡迎來玩。」
「太好了！舅媽，我想你了！」
「舅媽也想你。」
「那我們過年見！」
「好，過年見。」
放下手機，趙明湊過來。
「誰啊？」
「雯雯，說過年要來拜年。」
「姐要來？」
趙明有些緊張。
「老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
我靠在他肩膀上。
「只要她懂規矩，來多少次都行。」
「那就好。」
趙明鬆了口氣。
「老婆，你真大度。」
「不是大度。」
我笑了笑。
「是因為，我知道你會護著我。」
「所以，我不怕了。」
趙明愣了一下，然後緊緊抱住我。
「老婆，謝謝你。」
「謝什麼？」
「謝謝你願意給我機會。」
「謝謝你願意信任我。」
「謝謝你......還願意跟我在一起。」
我沒說話，只是靠在他懷裡，聽著他的心跳。
窗外，夜色正濃。
屋內，燈火溫暖。
電視里放著喜劇片，傳來陣陣笑聲。
兒子的房間裡，傳來寫字的沙沙聲。
廚房的冰箱裡，還有半箱新買的草莓。
這就是家的味道。
溫暖、踏實、安心。
十年的婚姻，曾經走到過懸崖邊。
但最終，我們拉住了彼此的手，沒有墜落。
而那隻八斤重的龍蝦，雖然遲到了一天，但最終，還是被我們吃掉了。
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龍蝦。
不是因為它有多貴、多新鮮。
而是因為，它讓我看清了婚姻的真相。
也讓我和趙明，重新找回了彼此。
人生很長，婚姻更長。
會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很多困難。
有些人會幫你，有些人會害你，有些人會讓你成長。
關鍵是，你要知道自己的底線在哪裡，你要敢於表達，敢於拒絕，敢於爭取。
不要怕傷害別人的感情，因為如果你不維護自己，沒有人會幫你。
也不要怕失去，因為那些因為你設立邊界而離開的人，本來就不值得挽留。
留下來的，才是真正值得珍惜的。
就像趙明。
他曾經懦弱，曾經讓我失望，曾經站在他姐姐那邊，讓我一個人承受委屈。
但他最終改變了，最終站在了我這邊，最終學會了保護我。
這就夠了。
人無完人，婚姻也不完美。
但只要兩個人願意一起努力，一起成長，一起變得更好——
那就還有希望。
尾聲
又一年的結婚紀念日。
趙明下班回來，手裡提著一個大袋子。
「老婆，你猜這是什麼？」
我放下手裡的鍋鏟，走過去。
打開袋子一看，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大龍蝦。
「十二斤的！」
趙明得意洋洋。
「我跑了五個市場才買到的！」
「比去年那隻還大！」
我看著那隻張牙舞爪的龍蝦，忽然笑了。
「行，今晚就吃它。」
「不過這次，你來蒸。」
「我？」
趙明愣了。
「我......我不會啊。」
「不會可以學。」
我把鍋鏟塞到他手裡。
「來，我教你。」
那天晚上，趙明第一次下廚，蒸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隻龍蝦。
雖然火候不太對，肉有點老。
雖然調料放少了，味道淡了點。
但我吃得很開心。
因為，這是他為我做的。
笨拙的、生疏的、但滿懷誠意的。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曾經笨拙，曾經不懂事，曾經讓我失望。
但他在努力，在改變，在一點一點變成一個更好的丈夫。
這就是婚姻的真諦吧。
不是轟轟烈烈，不是一帆風順，不是童話故事裡的「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是磕磕絆絆，吵吵鬧鬧，偶爾失望，偶爾感動，但最終——
還是選擇牽著彼此的手，繼續往前走。
「老婆，好吃嗎？」
趙明緊張地看著我。
「好吃。」
我夾起一塊蝦肉，放進他碗里。
「你也嘗嘗你自己的手藝。」
趙明咬了一口，眉頭皺起來。
「怎麼有點柴？是不是蒸久了？」
「嗯，下次少蒸兩分鐘。」
「哦......那我下次改進。」
「好。」
我笑著看他。
「下次，還有下下次，下下下次。」
「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學。」
趙明愣了一下，然後也笑了。
「對，一輩子。」
「老婆，我陪你一輩子。」
窗外，夜色溫柔。
桌上，龍蝦飄香。
我們相視而笑，舉杯相碰。
那清脆的碰杯聲，像是一個承諾。
關於愛，關於陪伴，關於未來。
關於這漫長的、複雜的、卻依然值得期待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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