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們身上。
婆婆張愛蓮見狀,立刻找到了發難的機會。
「溫清!你發什麼瘋!」
「不過是孩子想玩玩電腦,你至於嗎?這麼小氣,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
「就是啊,一家人,還分什麼你的我的。」
「小孩子不懂事,你一個大人跟他計較什麼。」
親戚們七嘴八舌地幫腔,仿佛我犯了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理所當然的嘴臉,忽然覺得很平靜。
我鬆開那個還在假哭的孩子,舉起了我的手機,當著所有人的面,按下了停止錄像鍵。
然後,我清了清嗓子,用不大但足夠讓每個人都聽清的聲音宣布:
「首先,歡迎各位來我家做客。」
「其次,鑒於今天的聚會是由張愛蓮女士和周衍先生單方面發起的,並未徵得我作為房屋共有人之一的同意。」
「所以,從各位踏入這個家門開始,產生的所有費用,包括但不限於水電費、燃氣費、各類物品的磨損費、以及對我個人造成的精神損失費,都將由本次聚會的邀請人,也就是周衍先生和張愛蓮女士,全額承擔。」
「我會製作一份詳細的帳單,精確到小數點後兩位。」
「稍後會發給周衍先生。」
我的話音落下,整個客廳死一般的寂靜。
那些剛才還在嘰嘰喳喳的親戚們,此刻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張著嘴,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甚至看到那個尖下巴的女人,悄悄地把她兒子拉到了身後。
不到十分鐘,那些熱情的親戚們就找各種藉口,尷尬地告辭了。
客廳里只剩下張愛蓮和周航,還有一地狼藉。
張愛蓮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的鼻子,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周衍是踩著晚飯的點回來的,一進門就感受到了冰點的氣壓。
「又怎麼了?」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帶。
張愛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撲上去哭訴,添油加醋地把下午的事情說了一遍。
周衍聽完,果然把矛頭對準了我。
「溫清,你是不是有病?我媽請幾個親戚來家裡坐坐怎麼了?」
「你還搞個什麼帳單,你成心不讓我好過是嗎?」
我們就在客廳里吵了起來。
他指責我不可理喻,我冷靜地複述下午發生的一切,以及我那支被毀掉的口紅和被踹壞的門鎖。
我們的爭吵聲越來越大,他和他家人的醜陋嘴臉在這一刻暴露無遺。
「哥,嫂子,你們別吵了……」
小叔子周航假惺惺地上前勸架,手裡還拿著一個蘋果在啃。
他一邊勸,一邊往後退,然後「不小心」撞到了玄關的柜子。
「哐當」一聲巨響。
緊接著是清脆的碎裂聲。
我放在玄關柜上的那個青釉花瓶,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客廳瞬間安靜了。
那是我托一個朋友從景德鎮一位名家手裡買回來的,花了我不少心思。
我的心,也像那個花瓶一樣,碎了。
「哎呀!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婆婆張愛蓮第一個反應過來,立刻衝過去,把嚇傻了的周航護在身後。
「不就是個瓶子嘛,多大點事,清清你可別怪小航,他不是故意的。」
周衍也皺著眉,走過去看了看一地碎片,然後用一種和稀泥的口氣說:
「行了,一個花瓶而已,回頭我再給你買一個不就行了。」
「為了這點小事吵個沒完,至於嗎?」
我看著他們一家人這副嘴臉,一個護短,一個和稀泥。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
我只是默默地轉過身,走回了書房。
幾分鐘後,我拿著一張發票和一個證書走了出來。
我走到周衍面前,把手裡的東西遞給他。
「這是那個花瓶的購買發票和收藏證書。」
周衍疑惑地接過去,當他看到發票上那個數字時,眼睛瞬間瞪大了。
「八萬八?」他失聲喊了出來。
張愛蓮和周航也湊過來看,看到那個價格,兩個人的臉都白了。
我冷冷地開口:「AA 制協議補充條款第二條:家庭公共區域內的陳設品,如一方或其關聯方造成損壞,由過錯方承擔全部賠償責任。」
「這個花瓶是我買的,屬於我的私人財產,但它擺在公共區域,所以也適用這一條。」
「現在,請周航先生,對我進行賠償,八萬八千元,一分不能少。」
「我……我哪有那麼多錢!」周航結結巴巴地說,臉上血色都沒有。
張愛蓮回過神來,開始耍賴哭鬧。
「你這是要逼死我們啊!一個破瓶子你要八萬多塊,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
「我們小航還是個孩子,他哪裡懂這些!你就是故意訛我們!」
周衍也被這個價格嚇到了,氣急敗壞地對我吼道:
「溫清你夠了!為了一個破瓶子,你至於嗎!我們是一家人!」
我看著他,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全是冰冷的嘲諷。
「一家人?」
「在你讓你媽住進我家,讓她作威作福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們是一家人?」
「在你讓你弟覬覦我私人電腦的時候,你怎麼不說我們是一家人?」
「周衍,從你嘴裡說出『一家人』這三個字,我覺得噁心。」
我收起笑容,目光重新變得冰冷。
「賠錢。或者,不賠也行。」
我看著周衍,一字一頓地說:
「從下個月開始,你每月給我的五千塊 AA 生活費,就不用給了。」
「直接用來抵債。」
「八萬八,大概需要抵扣十七個半月。」
「在這期間,你和你家人的所有開銷,都別想再從我這裡颳走一分一毫。」
說完,我不再理會他們,轉身回了房間,重重地關上了門。
我靠在門板上,聽著外面張愛蓮的哭罵聲和周衍的咆哮聲,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但我的心裡,卻有一種報復的快感。
花瓶事件之後,這個家徹底變成了一個冰窖。
空氣里漂浮著沉默的怨恨。
周衍一家人看我的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
他們不再主動跟我說話,我也樂得清靜。
但我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婆婆張愛蓮不是個會善罷甘休的人。
她很快就想出了新招。
她開始託人給小叔子周航張羅相親,並且四處放話,說我哥倆感情好,哥哥年薪百萬,已經準備好在城裡給弟弟買婚房了。
這話,明著是說給外人聽,實際上是說給我聽的。
我假裝沒聽見,每天照常上班下班,把自己鎖在書房裡。
幾天後,一個周末的晚上,攤牌的時刻終於來了。
我剛洗完澡出來,就被坐在客廳里的周衍叫住了。
他和他媽,還有周航,三個人表情嚴肅地坐在沙發上,擺出了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
「溫清,你坐下,我們有事跟你談。」周衍的語氣不容置疑。
我擦著頭髮,在他們對面的單人沙發上坐下。
「小航處了個對象,女方那邊提出,結婚要三十萬彩禮,還要在城裡有套房。」
婆婆張愛蓮率先開口,眼睛一直盯著我的臉,想從上面看出些什麼。
我沒說話,等著她的下文。
「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我和你爸沒什麼積蓄,周衍要還房貸,也拿不出多少。」
「你是小航的嫂子,長嫂如母,他結婚的大事,你不能不管。」
她的鋪墊很長,核心意思卻很簡單。
「我們商量了一下,你先拿出三十萬來,給小航當彩禮和首付。」
周衍接過了話頭,語氣顯得理所當然。
「溫清,我們是一家人,你別那麼自私。這錢就當你先借給周航的,等他以後有出息了,再還你。」
「一家人」這三個字又從他嘴裡冒了出來,像一個拙劣的笑話。
借?
就周航那好吃懶做的德行,這錢借出去,就是肉包子打狗。
我看著他們一家三口那貪婪又理所當然的嘴臉,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