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清!你眼瞎嗎?沒看到我爸媽都來了?還不趕緊去做飯!」
剛把公婆和小叔子接進家門,老公周衍就對我大吼大叫。
我掏了掏耳朵,慢悠悠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他面前。
「當初說好 AA 制,我的生活費只夠我一個人吃,可沒算上你家這三口人。」
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他身後的一家子。
「AA 制,懂嗎?」我一字一頓地回了他三個字,他當場啞火。
玄關處還殘留著他們長途跋涉帶來的塵土氣息。
三個款式老舊但塞得滿滿的行李箱,正尷尬地立在地板上,像三座無聲的墓碑。
我窩在沙發里,電視上正播放著一檔無聊的綜藝,主持人的假笑和罐頭笑聲充斥著整個客廳。
這噪音像一層保護膜,將我與那一家人的存在隔離開。
周衍殷勤地為他媽張愛蓮倒水,為他爸遞上拖鞋,又拍了拍他弟弟周航的肩膀。
一幅孝子賢兄的溫情畫面。
然後,他轉過頭,那張還算英俊的臉上,溫情瞬間蒸發,只剩下不耐與命令。
「溫清!你眼瞎嗎?沒看到我爸媽都來了?還不趕緊去做飯!」
聲音尖利,像一把鈍刀子,刮著我的耳膜。
電視里的罐頭笑聲戛然而止。
客廳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婆婆張愛蓮的嘴角帶著得意的微笑。
公公低著頭,假裝研究地板的紋路。
小叔子周航則抱著手臂,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我感覺不到憤怒,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厭倦。
心臟沒有加速跳動,反而沉了下去,墜入一片冰冷的深海。
我掏了掏耳朵,一個極其輕慢的動作。
然後,在他們審視的目光中,我慢悠悠地從沙發上站起來。
沒有看他那三個所謂的家人,我徑直走到周衍面前。
他比我高半個頭,正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俯視著我,等待我的屈服。
我抬起眼,透過無框眼鏡的鏡片,平靜地看著他。
「當初說好 AA 制,我的生活費只夠我一個人吃,可沒算上你家這三口人。」
我的聲音不大,但清晰地傳到客廳每個角落。
我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他,然後緩緩划過他身後那三個表情各異的人。
「AA 制,懂嗎?」
我一字一頓地回了他三個字。
周衍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從脖子根一直蔓延到額頭,像一塊被煮熟的豬肝。
他張了張嘴,喉結滾動,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那引以為傲的、用來規訓我的規則,此刻變成了堵住他自己嘴巴的抹布。
「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
婆婆張愛蓮終於憋不住了,一個箭步衝上來,指著我的鼻子。
「我們大老遠過來,你就是這個態度?」
「有沒有點教養,誰家兒媳婦像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
她的聲音又尖又細,帶著鄉下罵街的氣勢。
我沒有理會她的叫囂,甚至沒多看她一眼。
我的目光依舊鎖定在周衍那張由紅轉青的臉上。
我從口袋裡拿出手機,解鎖,點開了計算器應用。
明亮的螢幕在略顯昏暗的客廳里格外刺眼。
「今晚想吃什麼菜?」
我輕聲問,語氣像是在詢問一個客戶。
「我可以去樓下超市買。」
「不過,按照我們當初的協議,所有非個人開銷都需要提前支付。」
我低頭看著手機螢幕,手指在上面不緊不慢地按著。
「米飯,按四個人算,大概需要兩杯米,約三百克,市場價五塊一斤,摺合三塊錢。」
「食用油,炒三個菜,大概需要五十毫升,按品牌油五十塊一桶五升算,是五毛錢。」
「鹽、醬油、味精等調味品,打包算兩塊。」
「水電燃氣,烹飪過程預計一小時,水電費摺合一塊五,燃氣費三塊五。」
我的聲音平靜得沒有波瀾,每一個數字都報得清晰無比。
「總計,基礎伙食成本是十塊錢。」
「這還不包括菜錢。」
「你們想吃什麼,可以告訴我,我加上去,然後把總額發給你。」
說完,我抬起頭,再次看向周衍。
「是你轉給我,還是叔叔阿姨轉給我?」
「周衍!」公公終於忍不住了,低吼了一聲,臉上滿是羞臊。
他狠狠瞪了張愛蓮一眼,示意她少說兩句。
「嫂子可真是精明,算得比我們村會計都清楚。」
小叔子周航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開口,嘴角掛著嘲諷的笑。
周衍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
面子,他最看重的面子,此刻正被我一片片撕下來,扔在地上踩。
在親弟弟和父母面前,他被自己的妻子用自己定下的規矩逼到了牆角。
「夠了!」
他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掏出手機,手指在螢幕上狂點。
很快,我的手機「叮」地響了一聲。
微信轉帳,200 元。
「夠了嗎?」他幾乎是咬著牙問。
我低頭看了一眼,然後把手機螢幕轉向他。
「二百塊,買菜加上人工,可能不太夠。」
「不過,點三份廉價外賣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你們先在網上看看想吃什麼,不夠我再找你要。」
「至於我那份,我自己點,就不勞你破費了。」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一家人那五彩紛呈的臉色,轉身走回沙發,重新窩了進去。
我拿起自己的手機,熟練地點開一個外賣軟體,給自己點了一份一百多的高檔日料外賣。
半小時後,外賣小哥先後送來了兩份餐。
一份是冒著油膩香氣的三個塑料袋,裡面裝著三盒廉價的快餐。
一份是我那個包裝精緻的日式漆盒。
客廳里,周衍和他的一家人圍著茶几,沉默地扒拉著盒飯。
我則坐在餐桌前,慢條斯理地用筷子夾起一片肥美的三文魚,蘸上醬油和芥末,放入口中。
冰涼、滑膩、鮮甜的口感在味蕾上綻放。
我能感受到背後那幾道幾乎要將我洞穿的目光。
有憤怒,有怨毒,有不解。
晚上,我剛洗漱完,周衍就帶著一身怒氣衝進了臥室。
「溫清,你今天到底什麼意思?」
他壓低了聲音,但怒火讓他的聲音微微發抖。
「你讓我爸媽和周航怎麼看我?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我坐在梳妝檯前,正往臉上拍著爽膚水,聞言從鏡子裡看了他一眼。
「你的面子,你自己掙,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只是在遵守你制定的規則。」
他被我噎得說不出話。
我從抽屜里拿出一個文件夾,裡面是一份被塑封好的 A4 紙。
這是當初結婚時,周衍洋洋得意拿出來的 AA 制協議。
上面還有我們兩個人的簽名。
我將協議拍在梳理台上,指著其中一行。
「『為保證雙方財務獨立,個人生活開銷及原生家庭相關開支,由各方自行承擔』。」
我抬起眼,透過鏡子,與他對視。
「這是你親手寫的,白紙黑字。」
「怎麼,才結婚一年,你自己立的規矩就不認了?」
周衍看著那份協議,再看看鏡子裡我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嘴唇哆嗦著,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摔門而出。
我聽著他去客廳沙發睡的動靜,心裡一片平靜。
這只是一個開始。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被厚重的窗簾擋在外面。
我醒來時,房間裡一片靜謐。
周衍不在。
我換好衣服,拉開臥室的門。
客廳里一片狼藉。
昨晚他們吃剩的外賣盒子敞著口,堆在茶几上,散發著隔夜的油膩味。
瓜子殼、水果皮扔了一地。
婆婆張愛蓮的行李箱敞開著,裡面的衣物亂七八糟地攤在沙發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