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靜地聽著,沒有反駁,也沒有解釋。
我只是問她:「王大媽,如果您的兒子,在您躺在病床上等錢救命的時候,打電話來逼您交出養老金給他岳母治病,您會怎麼做?」
王大媽愣住了,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尷尬,支吾了半天,說了一句「你這情況不一樣」,就落荒而逃了。
更大的麻煩還在後面。
一天下午,張姨的兒子和女兒,兩個看起來很體面的年輕人,敲開了我的門。
他們沒有像陳浩那樣撒潑,但臉上冰冷的憤怒和克制的怒火,更讓人難受。
「陳伯伯,」張姨的兒子開口,語氣裡帶著壓抑的怒氣,「我們尊重您是長輩,但這件事,您必須給我們一個交代。」
「我媽一輩子的名聲,不能因為您的家事就這麼被毀了。」
「我們希望您能儘快出面澄清,不要再連累我媽。」
我看著他們,心裡充滿了愧疚。
這場戰爭,本該是我一個人的。
現在,卻把我唯一的朋友,那個在我最黑暗的時候給了我溫暖的好人,也拖下了水。
陳浩和小麗的目的達到了。
他們成功地把我推到了所有人的對立面。
我成了眾矢之的,內外交困。
那天晚上,陳浩給我打了電話,語氣里充滿了勝利者的得意。
「爸,現在知道錯了吧?」
「我勸你別折騰了,趕緊把賣房子的事停了,去跟大家道個歉,說你是一時糊塗。」
「不然,事情鬧得更大,看你這張老臉往哪擱!」
小麗在旁邊搶過電話,尖聲笑道:「老東西,跟我們斗,你還嫩了點!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不聽話,我們還有更精彩的料等著你!」
我掛了電話。
他們以為我會被輿論壓垮,會為了那點可笑的「名聲」而屈服。
他們錯了。
當一個人連里子都爛透了的時候,還要那張光鮮的皮囊做什麼?
我坐在黑暗的客廳里,沒有開燈。
手機螢幕亮著,上面是小麗偽造的那張不堪入目的照片,和下面一條條不堪入目的評論。
我看著那些骯髒的字眼,看著他們精心編織的謊言。
眼中沒有屈辱,沒有憤怒,只有冰冷而銳利的光芒,在黑暗中慢慢凝聚。
他們想用輿論殺死我。
那我就用真相,給他們一個響亮的回擊。
我劃開手機通訊錄,找到了一個許久未曾聯繫的號碼。
那是我一個老戰友的兒子,在報社當記者。
我平靜地,撥通了那個電話。
「小李嗎?我是你陳伯伯。我想請你幫個忙……」
第二天上午,我按照和小李記者的約定,把小區的幾個老鄰居,包括居委會的王大媽,都請到了樓下的小花園裡。
我說有重要的事情要澄清,事關我的名譽,也事關張姨的清白。
看熱鬧是人的天性。
不一會兒,小花園裡就圍了二三十人。
陳浩和小麗也來了。
他們顯然是來看我笑話的,臉上掛著志在必得的冷笑,等著看我如何當眾低頭認錯。
小麗還假惺惺地走過來,想扶我的胳膊,被我一個冷漠的眼神逼退了。
「爸,您想通了就好,快跟大家解釋一下,都是誤會。」她演得情真意切。
我沒有理她。
等人到得差不多了,我走到了人群中間。
我沒有長篇大論地辯解,也沒有聲嘶力竭地控訴。
我只是從我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黑色物件。
一支錄音筆。
我按下了播放鍵。
「爸,我岳母住院急需錢,快把你的養老金給我!」
陳浩那冷酷無情的聲音,通過錄音筆的擴音器,清晰地迴響在小花園的每一個角落。
緊接著,是小麗在病房裡那些不堪入-耳的咒罵,和他們如何為了車貸逼迫一個剛下手術台的老人的全部對話。
錄音不長,只有幾分鐘。
但當最後一個字落下時,整個小花園鴉雀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劍一樣,齊刷刷地射向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的陳浩和小麗。
他們的笑容僵在臉上,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難以置信。
我沒有停。
我從布包里拿出了第二樣東西。
一沓厚厚的銀行流水單。
「這是我退休以來,每個月給我兒子陳浩轉帳的記錄,每個月五千,風雨無阻。」
「這是去年,我給他買車付首付的十萬塊轉帳憑證。」
「這是我每個月替他還三千塊車貸的銀行代繳記錄。」
我把那些紙一張一張地展示給離我最近的王大媽看,她看著上面那一筆筆清晰的記錄,臉上的表情從懷疑變成了震驚,最後是羞愧。
然後,是我最後的證據。
「這是我這次住院的所有單據,從入院到手術,再到出院。上面有我的簽名,有護士的簽名,有醫生的簽名。」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落在了陳浩那張已經毫無血色的臉上。
「你們可以看一看,上面,有沒有我兒子陳浩,或者我兒媳小麗的任何一個簽名。」
「從我倒下的那一刻起,到我走出醫院,他們沒有為我付過一分錢,沒有為我簽過一個字。」
「他們唯一做的,就是在我簽完手術同意書後,來質問我為什麼耽誤了他們用錢,來翻我的東西,找我的存摺。」
「這就是我養大的好兒子,這就是我們陳家的『孝子賢孫』!」
真相,像一把無情的重錘,砸碎了所有的謊言和偽裝。
輿論,瞬間反轉。
「天吶!怎麼有這種兒子!」
「簡直是畜生!老子生病住院,他居然還在要錢!」
「那小作文是他們寫的?太惡毒了!還汙衊張大姐!」
之前那些對我指指點點、說三道四的鄰居,此刻全都調轉槍口,對著陳浩和小麗怒目而視,鄙夷和憤怒的斥責聲此起彼伏。
王大媽滿臉通紅地走到我面前,低著頭,聲音小得像蚊子。
「老陳……對不住,是我糊塗,我……我給你道歉。」
張姨的兒子和女兒也走了過來,臉上寫滿了愧疚。
「陳伯伯,對不起,我們錯怪您了。」他們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謝謝您,還了我媽一個清白。」
我點了點頭,接受了他們的道歉。
而陳浩和小麗,已經成了過街老鼠。
他們在眾人的鄙夷和唾罵聲中,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小麗還想狡辯,剛說了一句「不是這樣的」,就被旁邊一個大媽一口濃痰吐在了腳下。
她嚇得閉上了嘴。
我走到他們面前。
看著這兩個我曾經最親的人,如今卻成了最醜陋的敵人。
我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布了我的最終判決。
「我,陳建國,今天在這裡,當著各位街坊鄰居的面,正式宣布。」
「我與陳浩,斷絕父子關係。」
「從今往日,他婚喪嫁娶,是生是死,都與我無關。」
「我沒有這個兒子。」
說完,我感覺壓在心頭幾十年的大山,轟然倒塌。
前所未有的輕鬆和解脫,席捲了我的全身。
我轉身,在眾人敬佩又同情的目光中,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回了我的樓道。
身後,是無盡的喧囂。
但我的世界,一片寧靜。
風波平息了。
陳浩和小麗的「光榮事跡」在小李記者的巧妙包裝下,成了一篇討論「新型啃老」與「家庭責任」的社會新聞,雖然隱去了真實姓名,但在我們這個小區,誰不知道說的是誰。
他們徹底成了反面教材,再也沒有臉面在這裡待下去。
賣房子的事情進行得異常順利。
沒有了他們的阻撓,那套承載了我半生心血和屈辱的婚房,很快就找到了買家,以一個不錯的價格成交了。
拿到那筆對我來說是天文數字的巨款時,我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