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報啊!我倒要看看,警察是管兒子找媽,還是管女兒把親媽關在門外!」王秀蓮有恃無恐。
江白真的報了警。
但就像王秀蓮說的那樣,警察來了,一看是家庭糾紛,也只能和稀泥,勸我們「有話好好說」。
王秀蓮一看警察都拿他們沒辦法,更得意了。
她開始對著圍觀的鄰居和物業哭訴,把自己塑造成一個被豪門兒媳嫌棄的可憐老母親。
「大家看看啊!我女兒住著幾千萬的豪宅,開著豪車,卻連門都不讓我這個當媽的進啊!」
鄰居們的眼神變得微妙起來,對著我們家指指點點。
我氣得渾身發抖,江白握住我的手,示意我冷靜。
就在這時,我決定不再忍耐。
我打開門,手裡舉著正在錄像的手機,平靜地站在門口。
王秀蓮看到我出來,以為我服軟了,立刻就要撲上來。
我後退一步,把手機鏡頭對準她的臉,聲音不大,但足夠在場的所有人聽清。
「媽,你說我住豪宅不讓你進門。那我請問,一年前,你和我爸拿著九百萬拆遷款,逼我簽放棄財產聲明的時候,你怎麼不說你是我媽?」
我的話像一顆炸彈,在人群中炸開。
王秀蓮的哭聲戛然而止,臉上的表情瞬間僵住,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嚨。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她眼神躲閃,氣勢明顯弱了下去。
「我有沒有胡說,你自己心裡清楚。」我冷冷地看著她,「那九百萬,我一分沒要。現在我婆家給我的錢和房子,也請你們不要覬覦。我們已經兩清了。」
「你……」
王秀蓮正想反駁,一個清亮又威嚴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親家母,一大早的,在我家門口唱的是哪一出啊?」
是我婆婆。
她正好買菜回來,看到了這亂糟糟的一幕。
婆婆穿著一身得體的連衣裙,氣質優雅,但此刻臉色卻十分嚴肅。
她走到我身邊,輕輕拍了拍我的手,然後看向王秀蓮,眼神銳利。
「我剛才聽見了,你說我們家小檸不孝?」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王秀蓮在氣場強大的婆婆面前,瞬間矮了半截。
「不是那個意思是什麼意思?」婆婆不依不饒,「我們江家雖然不是什麼頂級豪門,但也是講道理的人家。小檸嫁到我們家,就是我們江家的女兒。我們給她錢,給她房子,那是我們當父母的心意,是我們看得起她,喜歡她。」
婆婆頓了頓,目光掃過周圍的鄰居,聲音提得更高了些。
「可我怎麼聽說,有的當爹媽的,自己家拆遷拿了近千萬,卻一分錢不給女兒,還生怕女兒占了便宜,逼著女兒簽什麼放棄聲明?現在看到我們家給小檸了,倒是一個個都找上門來,跟討債一樣。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婆婆的一番話,條理清晰,擲地有聲。
周圍鄰居們的表情從看熱鬧的八卦,變成了對王秀蓮和桑樂的鄙夷。
王秀蓮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像是被人當眾扒光了衣服,羞憤得無地自容。
「我們走!」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拉著桑樂,在眾人的指指點點中,灰溜溜地逃走了。
世界終於清靜了。
婆婆嘆了口氣,拉著我的手,柔聲說:「小檸,委屈你了。以後他們再來,你別開門,直接給我打電話。」
我看著婆婆關切的眼神,又看看身邊始終護著我的江白,鼻子一酸,眼眶瞬間紅了。
一邊是恨不得榨乾我的原生家庭。
一邊是真心實意把我當家人的婆家。
我何其不幸,又何其有幸。
本以為這次當眾撕破臉後,他們能安分一段時間。
可我忘了,對於沒有底線的人來說,「臉面」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我正在開會,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
我掛斷了,對方又鍥而不捨地打。
我怕是工作上的急事,只好跟總監告了聲假,走到外面接聽。
「是桑檸嗎?我是你舅舅!」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焦急又憤怒的聲音。
是我媽的親哥哥,王建軍。
「你媽心臟病發,進醫院了!現在正在搶救!你這個不孝女,你滿意了?!」
舅舅在電話里對我破口大罵,說是我把媽氣病的,如果媽有什麼三長兩短,他絕對不會放過我。
我腦子裡「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心臟病?搶救?
雖然對他們已經心寒至極,但聽到這個消息,我的心還是不可抑制地揪緊了。
那畢竟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掛了電話,手腳冰涼,第一時間打給了江白。
江白聽完,沉默了幾秒,然後冷靜地對我說:「你先別慌,也別急著去醫院。你覺得這事,可信嗎?」
他的話像一盆冷水,讓我混亂的思緒稍稍清醒了一些。
是啊。
以王秀蓮的性格,以他們一家人最近的表現,這會不會又是一個圈套?
一個逼我就範的,更惡劣的圈套?
可萬一是真的呢?
我不敢賭。
我心裡亂成一團麻,一方面理智告訴我這很可能是一場戲,另一方面,血緣親情又在拉扯著我,讓我無法做到完全的置之不理。
就在我掙扎猶豫的時候,桑樂的微信發了過來。
是一張照片。
照片上,王秀蓮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鼻子上插著氧氣管,眼睛緊閉著,看上去毫無生氣。
我的心猛地一沉。
緊接著,他又發來一段語音,點開來,是他帶著哭腔的聲音。
「姐,你快來吧……媽快不行了……醫生……醫生讓我們準備後事了……她一直念叨你的名字,求求你了,就算你再恨我們,也回來見她最後一面吧……」
他的聲音哽咽著,聽上去無比真實,充滿了絕望。
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
難道……難道是真的?
難道我真的把她氣到這個地步了?
一種巨大的自責和恐慌攫住了我。
如果她真的因為我而死,我這一輩子,都將背負著「逼死親媽」的罪名。
我拿著手機,渾身發抖,六神無主地看著江白。
「江白……怎麼辦?照片……照片不像是假的……」我的聲音裡帶著哭腔,「我該怎麼辦?」
我痛恨她的自私和刻薄,可我從未想過要她死。
江白緊緊抱著我,眉頭緊鎖。
他看著我痛苦掙扎的樣子,眼裡充滿了心疼。
理智告訴他這很可能是一個騙局,可那張照片,那段語音,又讓他無法百分之百地確定。
病危的母親,哭求的弟弟,搖擺的女兒。
這是一個用親情和生命設下的終極陷阱。
我究竟是該相信自己的判斷,還是該屈服於血緣的羈絆?
這一刻,我感覺自己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往前一步是萬丈深淵,後退一步,是良心的無盡拷問。
「別怕,有我。」江白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帶著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我們先不急著下結論。你舅舅說在哪個醫院了嗎?」
我努力回憶了一下:「好像是市中心醫院。」
「好。」江白立刻拿出手機,「我有個同學在那家醫院心內科當主任,我讓他幫忙核實一下。如果是真的,我們立刻過去。如果是假的……」
他的眼神冷了下來,「那我們就陪他們把這齣戲演完。」
我點點頭,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等待的幾分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我的心跳得飛快,手心裡全是冷汗。
終於,江白的手機響了。
他接起電話,嗯了幾聲,臉色越來越沉。
掛斷電話後,他看向我,眼神複雜,既有憤怒,也有鬆了一口氣。
「我同學查了。王秀蓮,今天下午確實入院了。但不是心臟病搶救,是普通感冒引起的急性支氣管炎,在呼吸科的普通病房輸液,根本沒進搶救室,更沒有什麼病危通知。」
那一瞬間,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
憤怒。
滔天的憤怒。
他們竟然用這種方式來詛咒自己,來欺騙我!
我最後的那一點點善意,那一點點為人子女的擔憂,被他們狠狠地踩在腳下,碾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