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她說那張副卡不小心弄丟了，找不到了。
他和姜瑤當時都沒在意，想著丟了就丟了吧，反正裡面也沒多少錢。
現在想來……
丟了？
呵，是丟了，還是……
林志遠感覺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凍住了。
他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
這已經不是一頓飯錢的問題了。
這甚至不是家庭矛盾和偏心的問題。
這是長期的，蓄意的，來自他最親近家人的……偷竊。
林志遠連夜從出差的城市趕了回來。
他買了最近一班的紅眼航班，在飛機上度過了幾個小時的煎熬時光。
天亮時分，飛機落地。
他沒有回家，也沒有去他父母家。
他拖著行李箱，直接打車到了我娘家樓下。
他站在那扇熟悉的門前，卻遲遲不敢抬手敲門。
一夜未眠讓他雙眼布滿血絲，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狼狽又憔悴。
最終，他還是鼓起勇氣，按響了門鈴。
開門的是我媽。
看到他這副樣子，我媽的臉上沒有半點驚訝，只是冷冷地堵在門口，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
「阿姨。」
林志遠的聲音沙啞乾澀，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卑微。
「我找姜瑤。」
我媽沒有說話，只是轉身朝屋裡喊了一聲：「瑤瑤，他來了。」
我從房間裡走出來，身上穿著家居服，臉上沒有 妝容，神情平靜。
我們隔著客廳，遙遙相望。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悔恨、痛苦和急切。
而我的眼神里，只有一片沉寂的冰原。
「姜瑤，你跟我回家，好嗎？」
他低聲下氣地請求，這在他二十多年順風順水的人生里，是第一次。
我沒有立刻回答。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仿佛在審視一個陌生人。
「問題，解決了嗎？」
我淡淡地問。
一句話，讓林志遠所有準備好的說辭都堵在了喉嚨里。
是啊，問題還沒有解決。
那個高達十萬塊的窟窿，那份被踐踏的信任，那個爛到根子裡的原生家庭。
他憑什麼讓我跟他回家？
「我……我馬上去解決。」
他艱澀地開口，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你先解決了，再來跟我談回不回家的事。」
我丟下這句話，便轉身回了房間，關上了門。
把那個狼狽的身影，隔絕在我的世界之外。
林志遠在門口站了很久，最終，他拖著沉重的步伐，轉身離開。
他回到了我們那個空無一人的家。
一打開門，樓道里還沒散盡的騷臭味就鑽了進來。
門口的地面上，還殘留著一些瓜子殼和果皮。
門板上，那幾個清晰的腳印，像是在無聲地嘲笑著他這個一家之主的無能。
他內心的愧疚，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他走進家，把行李箱扔在玄關，甚至沒有換鞋。
他坐在冰冷的沙發上，點燃了一根煙。
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逐漸從混亂變得堅定。
有些膿瘡，必須親手擠破，才有可能癒合。
他拿出手機，點開了那張銀行流水的截圖，將它發送到了印表機。
印表機發出輕微的嗡鳴聲，吐出那張記錄著罪證的紙。
他拿起那張紙，折好，放進口袋。
然後，他站起身，掐滅了煙頭，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服，大步走了出去。
這一次，他的目標明確。
父母家。
他要回去，為我，也為我們這個被侵蝕得千瘡百孔的小家，討一個公道。
他到父母家時，張桂芬和林建國正在吃早飯。
林志強和他老婆孩子竟然也都在。
看來是昨晚鬧得太晚，直接在這裡住下了。
一屋子人，其樂融融，仿佛昨天在餐廳、在我家門口撒潑的人不是他們。
看到林志遠突然出現，張桂芬的臉上立刻堆滿了委屈的笑容。
「兒子，你可算回來了！你再不回來，媽就要被你那個好媳婦給欺負死了！」
她開始滔滔不絕地控訴我的「罪行」。
林志遠沒有打斷她。
他只是面無表情地聽著，一步步走到餐桌前。
等張桂芬說完，他才從口袋裡，緩緩地，掏出那張列印好的銀行流水。
他「啪」的一聲，將那張紙拍在了餐桌正中央。
聲音不大，卻讓整個屋子的吵鬧聲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冷得像刀，直直地射向他的母親和弟弟。
「這十萬塊，誰來給我解釋一下？」
那張輕飄飄的 A4 紙，此刻卻仿佛有千斤重。
餐桌上的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林建國停下了扒拉稀飯的動作，茫然地抬起頭。
王莉的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身邊的林志強。
林志強的眼神有些躲閃，不敢直視林志遠的眼睛。
只有張桂芬，在最初的錯愕之後，立刻擺出了一副死不認帳的架勢。
她拿起那張紙，眯著老花眼看了半天，然後一臉無辜地把它扔回桌上。
「什麼十萬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她的演技，一如既往地拙劣。
「不知道？」
林志遠發出一聲冷笑，那笑聲里充滿了失望和嘲諷。
「媽，這張副卡是我給你的，密碼是你的生日。除了你，還有誰能從裡面一次性轉走十萬塊？」
他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敲在張桂芬的心上。
眼看抵賴不掉，張桂芬立刻切換到了第二套方案：哭鬧。
她一拍大腿，眼淚說來就來，開始在飯桌上乾嚎。
「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辛辛苦苦把兒子養大，他現在為了一個外人，回來質問自己的親媽！」
「我拿那點錢怎麼了？我不還是為了你弟弟好嗎？」
「志強說他要跟朋友合夥做點小生意，缺啟動資金，我這個當媽的能不幫嗎？我不幫你弟弟，誰幫他？」
她聲淚俱下，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為兒子嘔心瀝血的偉大母親。
旁邊的林志強，見有親媽撐腰，膽子也大了起來。
他梗著脖子，一臉理直氣壯地對林志遠說：「哥，你怎麼說話呢？什麼叫轉走？那不是我們家的錢嗎？」
「你的錢，不就是我媽的錢？我媽的錢，給我花點怎麼了？你至於回來這麼興師問罪嗎？」
這番無恥至極的言論，徹底擊碎了林志遠心中最後 幻想。
他看著眼前這個被母親慣壞的，毫無羞恥心的成年巨嬰。
看著這個把他當成提款機，吸食他血肉還覺得天經地義的親弟弟。
一股難以遏制的怒火，從他的胸腔里噴涌而出。
「我們家？林志強，你搞搞清楚！這是我跟姜瑤的夫妻共同財產！」
「你媽偷偷拿著副卡，背著我們把錢轉給你，這不是拿，這是偷！」
林志遠的聲音陡然拔高，第一次，他對著自己的母親和弟弟，用上了「偷」這個字。
「你！」
張桂芬被這個字噎得半天說不出話，指著林志遠的手都在發抖。
「你……你這個不孝子！你竟然說你媽是小偷！」
「我怎麼就偷了？我拿我兒子的錢，天經地義！」
林志遠的心，徹底寒了。
他不再看張桂芬，而是死死地盯著林志強。
「生意？你做的什麼生意需要十萬塊？是去澳門賭錢，還是被人騙進了傳銷？」
他太了解自己這個弟弟了，好逸惡勞，眼高手低，這些年打著「做生意」的幌子，從他這裡騙走了多少錢。
被說中心事，林志強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你……你別胡說八道！我這是正經生意！」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公公林建國，終於開口了。
他不是出來主持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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