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為了告別。
告別那個曾經以為嫁給愛情,就可以擁有一切的天真自己。
林志遠,是你,親手殺死了我心裡對你最後的那 情意。
從今往後,我姜瑤,只為自己而活。
我沒有在黑暗裡沉溺太久。
眼淚是這個世界上最無用的東西。
我擦乾臉頰上的濕痕,打開了客廳的燈。
明亮的光線驅散了黑暗,也讓我混亂的思緒變得清晰。
哭鬧、爭吵、歇斯底里,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能解決問題的,只有冷靜的頭腦和確鑿的證據。
我重新拿起手機,點開了那家自助餐廳的 APP。
電子帳單清晰地躺在我的消費記錄里。
消費時間、消費門店、消費金額:1194 元。
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備註:3 人。
我截下了這張圖。
然後,我想了想,又在搜索框里輸入了餐廳的名字,找到了他們的官方訂餐電話。
我撥了過去。
「您好,這裡是 XX 海鮮自助。」
「你好,我想諮詢一下,如果五位成人的話,晚餐消費是多少?」
「您好,我們成人晚餐是 398 元一位,五位的話,總共是 1990 元。」
「好的,謝謝。」
我掛斷電話,迅速在備忘錄里打下一行字:小叔子林志強一家五口(兩大三小,按兩大兩小童半價一免計),待付餐費約 1592 元。
我將這張備忘錄截圖。
最後,我點開了手機里的錄音文件。
那段剛剛錄下的,林志遠充滿咆哮和指責的通話。
我將錄音文件、餐廳三人消費帳單截圖、小叔子一家預估費用的備忘錄截圖,三樣東西,打包成一個文件。
然後,我打開了和林志遠的微信對話框。
他的頭像,還是我們結婚時拍的婚紗照。
照片上的他,笑得一臉幸福。
真是諷刺。
我把那個打包好的文件,點了發送。
發送成功。
緊接著,我開始打字。
我的手指在冰冷的螢幕上飛快地跳動,沒有猶豫。
「第一,今晚的飯局,我從頭到尾只邀請了爸媽兩個人,這是盡孝,也是作為兒媳的本分。」
「第二,小叔子一家五口,是在我們到達之後,不請自來的。我沒有義務為他們的貪婪和不自覺買單。這是原則,也是我的底線。」
「第三,這是我們剛才的通話錄音,你最好戴上耳機,自己好好聽一聽,你都說了些什麼混帳話。聽聽你那副理所當然維護你家人的醜惡嘴臉。」
「林志遠,我嫁給你,是想找一個可以並肩作戰的戰友,一個可以相互扶持的伴侶。」
「我不是你家的提款機,更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受氣包。」
「你所謂的一家人,就是毫無底線地壓榨我,然後讓你弟弟一家過上寄生蟲的生活嗎?」
「你所謂的孝順,就是讓你媽可以隨意踐踏我的尊嚴,把我當成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嗎?」
「你的面子,你自己掙。別想用我的錢,我的退讓,去給你那些吸血鬼親戚貼金。」
一字一句,像一顆顆射出的子彈。
發完這段文字,我感覺積壓在胸口的惡氣,終於吐出了一半。
我沒有等他的回覆。
我知道他看到這些東西後會是怎樣的震驚和憤怒。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
我將手機調成了靜音模式,隨手扔在了沙發的角落。
然後,我站起身,走進臥室,拉開衣櫃,拿出了一個行李箱。
我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幾件常穿的衣服,護膚品,我的筆記本電腦,還有床頭櫃里我自己的那本房產證。
這個家,暫時,我不想待了。
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好好想一想,這段婚姻,還有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
收拾完行李,我拉著箱子,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我曾經用心布置,充滿愛意的家。
此刻,它看起來那麼冰冷,那麼陌生。
我沒有絲毫留戀,關上門,轉身離去。
今晚,我要回我自己的家。
那個永遠有熱湯熱飯,永遠有人為我留燈的,我的娘家。
林志遠在千里之外的出差酒店裡,幾乎要將手機捏碎。
他剛剛結束一個冗長的視頻會議,身心俱疲。
他腦子裡還迴蕩著母親在電話里泣不成聲的哭訴,和弟弟林志強醉醺醺的抱怨。
他滿腔的怒火無處發泄,只想立刻打電話把姜瑤罵個狗血淋頭。
可當他點開微信,看到的卻是那幾條讓他如遭雷擊的信息。
那個打包的文件,他下意識地點開了。
首先是帳單截圖。
清晰的 1194 元,和刺眼的「3 人」備註。
然後是那段備忘錄。
「待付餐費約 1592 元」。
最後,是那段錄音。
他猶豫了一下,從床頭柜上拿起耳機,插上。
聽筒里,傳來了他自己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聲音。
「姜瑤你是不是瘋了!」
「我不需要知道什麼經過!」
「你怎麼能這麼對長輩,怎麼能這麼對你弟弟!」
「那本來就是你當兒媳、當嫂子該做的!」
「這日子想過就過,不想過……」
一句句,一聲聲,像一把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天靈蓋上。
他聽著自己是如何不問緣由地咆哮,如何理直氣壯地偏袒,如何用最傷人的話去攻擊自己的妻子。
而姜瑤的聲音,從頭到尾,都那麼冷靜,那麼克制。
那份冷靜,此刻聽來,卻是那麼的令人心驚。
那代表著怎樣的失望和心死?
林志遠呆呆地坐在床邊,腦子裡一片空白。
母親電話里那個「被惡毒兒媳欺負得在餐廳哭天搶地」的形象,和姜瑤發來的這些冷靜到殘酷的證據,形成了無比鮮明、無比諷刺的對比。
他不是傻子。
他只是常年被母親「兒子,你要孝順」和弟弟「哥,你得幫我」的魔音貫耳,習慣性地選擇犧牲自己的小家,去填補他原生家庭那個無底洞。
他下意識地回撥姜瑤的電話。
「您好,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冰冷的機械女聲傳來。
他又去打微信電話。
無人接聽。
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慌,像潮水一樣將他淹沒。
他煩躁地在房間裡踱步,最終還是拿起手機,撥通了弟弟林志強的電話。
他想問問,當時的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嘈雜,像是在 KTV。
「喂,哥,啥事啊?趕緊把那飯錢給我轉過來!一千多塊呢!我這正跟朋友喝酒呢,沒錢買單多丟人!」
林志強一上來,就是理直氣壯地要錢,還夾雜著幾聲酒嗝。
林志遠胸口一堵,強壓著火氣問:「志強,媽說姜瑤沒結帳就走了,到底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你那好老婆,摳得要死!不就吃了她點東西嗎?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讓我們 AA!這不就是打我的臉嗎!哥,我跟你說,這種女人你不能慣著,你得好好管管她!」
林志強的話,和錄音里他自己的話,何其相似。
林志遠第一次對自己母親和弟弟的做法,產生了強烈的懷疑。
他掛斷電話,疲憊地坐倒在沙發上。
他的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開始浮現出過往的一幕幕。
想起去年姜瑤生日,他特意買了一塊最新款的智能手錶送給她。
可沒過幾天,那塊手錶就戴在了弟媳王莉的手腕上。
他去問,姜瑤只是淡淡地說,是媽說弟妹喜歡,她就送了。
想起每次家庭聚會,姜瑤永遠像個陀螺一樣在廚房裡忙前忙後。
而弟媳王莉,永遠是那個翹著二郎腿,在客廳一邊嗑瓜子看電視,一邊對飯菜評頭論足的貴客。
想起他自己,每次發了獎金,母親都會旁敲側擊地說弟弟最近手頭緊,孩子要交學費。
於是,他總會把一部分錢轉給弟弟,然後告訴姜瑤,獎金沒發那麼多。
一樁樁,一件件。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被他用「都是一家人」來自我麻痹的細節,此刻像電影一樣在腦中回放。
原來,不是姜瑤不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