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衣服不多,大多是些款式簡單的黑白灰。
結婚三年,我幾乎沒有為自己添置過什麼像樣的東西。
在衣櫃的底層,我無意間翻出了一個舊箱子。
裡面是周浩的一些舊物,大學時的課本,獲獎證書,還有一個上了鎖的筆記本。
我本來沒有興趣,但鬼使神差地,我找到了鑰匙,打開了它。
筆記本的第一頁,記錄著他從大學時代開始的每一筆帳目。
我的目光,瞬間被那些密密麻麻的數字刺痛了。
「2012 年 9 月,學費,8000 元,(小樂支持 5000)。」
「2013 年 2 月,給家裡寄生活費,2000 元,(用小樂給的情人節禮物錢)。」
「2014 年 7 月,弟弟學雜費,3000 元,(兼職工資+小樂資助)。」
……
一筆一筆,觸目驚心。
原來,早在我還沉浸在校園戀愛的甜蜜中時,他就已經在用我的錢,補貼他那永遠填不飽的家。
我一直以為,我們是平等的愛情。
現在看來,我不過是他和他全家精準算計後選中的,一個可以長期穩定提供資金的「扶貧對象」。
我的手開始發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噁心。
我繼續往後翻。
在筆記本的最後,夾著一張泛黃的舊照片。
照片上,年輕的劉桂芬抱著一個兩三歲的男孩,笑得滿臉褶子,那笑容里滿是寵溺和驕傲。
那個男孩,是周陽。
而在他們旁邊,站著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瘦弱,怯懦,眼神裡帶著討好和不安。
那是小時候的周浩。
我盯著那張照片,心中一個塵封已久的疑惑被猛地勾了起來。
劉桂芬對兩個兒子的態度差異太大了。
她對周陽,是毫無底線的溺愛和縱容。
她對周浩,是理所當然的索取和壓榨。
這完全不像一個母親對自己親生兒子的態度。
除非……
一個大膽的念頭在我腦海中形成。
我合上筆記本,拿起手機和車鑰匙,離開了這個讓我窒息的家。
我開車回了我父母家。
看到我憔悴的樣子,我媽心疼得不得了。
我把事情的經過簡單說了一遍,隱去了周浩動手和筆記本的事。
我只是問他們,關於周浩家的一些舊事,他們還知道多少。
「當年只聽說他們家條件不好,你婆婆人比較厲害,別的倒沒聽說什麼。」我爸嘆了口氣。
我媽卻拉住了我的手,眼神里滿是擔憂。
「樂樂,你跟媽說實話,是不是過不下去了?」
我看著媽媽鬢角的白髮,眼圈一紅,點了點頭。
「媽,婚姻走到這一步,是媽沒用,沒能給你一個更好的參考。」我媽抱著我,輕輕拍著我的背,「但你要記住,無論什麼時候,都要先保護好自己。錢沒了可以再掙,房子沒了可以再買,人要是被拖垮了,就什麼都沒了。」
父母的支持,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冰冷的心。
我下定了決心。
我不能再這麼被動地承受一切。
我要主動去查清楚,這背後到底還藏著什麼秘密。
我要為自己,爭一口氣。
我跟周浩說,我需要時間去籌錢。
他信了。
或者說,他寧願相信,我還對他抱有幻想,還在為他那個家奔走。
我利用這個空檔,回了一趟周浩的老家。
那是一個偏遠閉塞的小鎮。
周家的老房子已經很久沒人住了,院子裡長滿了雜草。
我沒有直接進去,而是在鎮上找了家小旅館住下,然後開始不動聲色地向周圍的老鄰居打聽劉桂芬的往事。
大部分人都諱莫如深,不願多談。
終於,在第三天,我找到了一個當年和劉桂芬家走得比較近的王阿姨。
我買了些水果,以周浩媳婦的身份上門拜訪,說是在整理舊物時看到了一些老照片,想來問問當年的故事。
王阿姨是個心直口快的人。
幾杯茶下肚,話匣子就打開了。
「桂芬這個人吶,命苦,也好強。」王阿姨感嘆道,「生下大浩以後,肚子就再沒動靜了。那時候在農村,沒兒子可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故作不解地問:「那周陽不是她兒子嗎?」
王阿姨壓低了聲音,湊到我耳邊:「這可是個秘密,你可別說出去。那周陽,是她從一個遠房親戚家抱養來的男孩。那家人孩子多,養不起。」
轟的一聲。
我腦子裡的那根弦,徹底接上了。
「桂芬總覺得大浩這孩子,木訥,不開竅,不如小陽機靈會說話。」王阿姨繼續說道,「所以啊,從小就偏心。有什麼好吃的、好穿的,都先緊著小的。大浩呢,就跟個小大人似的,什麼都讓著弟弟。」
我終於明白了。
我終於明白劉桂芬為什麼可以如此毫無顧忌地壓榨周浩。
因為在她心裡,周浩這個親生兒子,只是一個用來供養她和她寶貝養子的工具。
他對周浩的「愛」,是有條件的,是需要回報的。
而她對周陽的愛,才是真的。
我悄悄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引導著王阿姨,讓她把這些往事又重複了一遍。
這段錄音,將是我的第一張王牌。
告別了王阿姨,我藉口想去老房子看看,拿到了鑰匙。
在那個積滿灰塵的老房子裡,我開始四處翻找。
直覺告訴我,劉桂芬一定還藏著什麼東西。
終於,在主臥一個老舊的木床床板下面,我摸到了一個冰冷的鐵盒。
盒子上了鎖,我用石頭砸開。
裡面安靜地躺著幾本存單,和一份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保險單。
我顫抖著手,打開了那些存單。
一張,五萬。
一張,八萬。
還有一張,七萬。
戶名,全都是周陽。
總額,整整二十萬!
我的心臟狂跳起來。
她根本不缺錢!
她一邊以死相逼,讓我們賣房救命,一邊卻把搜刮來的錢,都存給了她的小兒子!
我壓抑著巨大的憤怒,打開了那份保險單。
那是一份大病險。
被保人的名字,是劉桂芬。
我的目光快速掃到受益人那一欄。
當看清上面的名字時,我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了。
受益人:周陽。
原來如此。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豪賭。
她用自己的病,用周浩的孝心,用我的退路,用我們這段可悲的婚姻做賭注,來為她最心愛的養子,鋪一條金光大道。
她不是在治病。
她是在用我們的血肉,為周陽的未來,砌起高牆。
我握著手裡的存單和保單,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一股冰冷到極致的憤怒,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我笑了。
劉桂芬,周浩,周陽。
你們的表演,該結束了。
現在,輪到我登場了。
我拿著所有證據的複印件,回到了醫院。
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周浩和劉桂芬的咆哮聲就迎面撲來。
「方樂!你死哪兒去了!錢呢?讓你去籌錢,你倒好,玩消失!」周浩的眼睛像要噴出火來。
「我就說她靠不住!她就是想拖死我!」劉桂芬在病床上哭天搶地,中氣十足,一點也不像個垂危的病人。
周浩一把將我拽到牆角,將一份文件摔在我面前。
是離婚協議書。
「方樂,我最後問你一次,房子,你到底賣不賣?」他咬著牙,像一頭被逼到絕路的野獸。
劉桂芬在一旁虛弱地幫腔:「樂樂啊,你就發發善心吧。只要你肯賣房救我,我病好了,天天給你們洗衣做飯,給你們帶孩子……」
她還在畫著這些一文不值的大餅。
我看著他們母子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醜陋嘴臉,心中一片冰冷,再無絲毫波瀾。
我沒有說話。
我只是從包里拿出那份保險單的複印件,動作輕緩地,拍在了周浩的臉上。
紙張輕飄飄地落下。
周浩愣住了。
他疑惑地撿起那張紙,目光落在上面。
當他看清「受益人:周陽」那三個字時,他臉上的憤怒和焦急,瞬間凝固成了一種難以置信的錯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