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下一句話,就暴露了真實目的。
「哥,嫂子,醫生怎麼說?這治療費得多少錢?誰出啊?」
他的眼睛瞟向我,那意思再明顯不過。
他是來要錢的,不是來出錢的。
周浩像是終於找到了主心骨,他從地上爬起來,拉著我走到病房外的走廊。
「方樂,我們談談。」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了一個極為艱難的決定。
「我們把那套小公寓賣了吧。」
我愣住了。
那套小公寓,是我婚前用我自己的積蓄和父母的贊助買下的,寫的是我一個人的名字。
那是我最後的退路,也是我承諾給父母養老的最後保障。
「不可能。」我幾乎沒有思考,斷然拒絕。
「為什麼不可能!」周浩的音量陡然拔高,「那是我媽!她都要死了!一套房子難道比我媽的命還重要嗎?」
他的質問在空蕩的走廊里顯得格外刺耳。
「周浩,第一,那不是你的媽,那是『你』媽。第二,那套房子,是我的婚前財產。」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
我們的爭吵聲引來了病房裡的劉桂芬和周陽。
家庭矛盾,就在這人來人往的醫院走廊里,徹底爆發。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這個女人心腸歹毒!」劉桂芬從病床上掙扎著坐起來,指著我的鼻子哭喊,「我兒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你是要逼死我啊!」
周陽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嫂子,話不能這麼說,我哥可是你老公,我媽也是你媽啊!你不能這麼自私!」
自私?
我看著這一家人的嘴臉,只覺得荒唐可笑。
一個成年巨嬰,一個吸血鬼婆婆,還有一個被洗腦的愚孝丈夫。
他們聯合起來,指責我自私。
周圍經過的病人和家屬紛紛投來異樣的眼光,對著我指指點點。
「現在的年輕人哦,真是……」
「自己的婆婆都不救,太沒良心了。」
「看那男的,多可憐。」
我被這些目光和議論包圍,像被放在火上炙烤。
我成了道德審判的中心。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噁心和怒火。
我看向周浩,第一次提出了我的條件。
「好,治病的錢,我可以去想辦法。」
周浩和劉桂芬的臉上立刻露出了喜色。
「但是,」我話鋒一轉,「你弟周陽,也必須承擔一部分責任。我們三個人,把費用平攤了。」
這話一出,周浩和劉桂芬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立刻炸了毛。
「不行!」他們幾乎是異口同聲地拒絕。
「你弟弟還沒結婚,工作也不穩定,怎麼能讓他出錢!」劉桂芬的聲音尖利刺耳,「你是他親哥!我是你親媽!這錢就該你出!」
周浩也立刻附和:「對,方樂,小陽他不容易,我們不能拖累他。」
不能拖累他?
我看著周陽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 T 恤,再看看周浩腳上穿了三年的舊皮鞋。
我看著劉桂芬手上那個周陽剛給她買的最新款手機,再想想我為了省錢,手機螢幕碎了都捨不得換。
我突然就明白了。
在這個家裡,周浩和我,就是那頭被蒙著眼睛拉磨的驢。
我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他們一家,特別是那個寶貝疙瘩周陽,提供源源不斷的養料。
我們是他們的「搭夥夥伴」,是他們用來「養老脫貧」的工具。
我徹底看清了這個家庭的真面目。
我的心,在一瞬間,動搖了。
不是對周浩的感情動搖,而是對「離婚」這個念頭,前所未有的堅定。
「我們共同的存款帳戶,上個月月底還是零。」我冷冷地開口,目光直視著周浩,「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錢去哪兒了。」
病房裡瞬間安靜下來。
周浩的眼神開始閃躲,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什麼錢……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支支吾吾地狡辯。
「不知道?」我從包里拿出手機,點開銀行 APP 的轉帳記錄頁面,舉到他面前,「從去年開始,每個月,我們存進共同帳戶的錢,都會少掉三千到五千不等。我一直以為是家裡開銷大,沒仔細看。現在看來,是我太天真了。」
手機螢幕上,一筆筆轉帳記錄清清楚楚。
收款人,都是同一個名字。
周陽。
周浩的臉色變得慘白。
在鐵證面前,他再也無法抵賴。
「我……」他張了張嘴,最後頹然承認,「是我轉給小陽的……媽說他手頭緊,需要用錢。」
「瞞著我?」我追問。
「都是一家人,我覺得……沒必要告訴你。」他小聲辯解,聲音里充滿了心虛。
病床上的劉桂芬立刻找到了幫腔的機會。
「你這個媳婦管錢管得那麼嚴!我兒子孝順我,孝順他弟弟,天經地義!有什麼好告訴你的!我們家的錢,我想怎麼花就怎麼花!」
她的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狠狠插進我的心臟。
我們家的錢?
我辛苦工作,省吃儉用,攢下的每一分錢,在她眼裡,都是「他們家」的。
我冷笑一聲,繼續翻動手機。
「天經地義?」我點開我和周陽的聊天記錄,「這是去年,他說要創業,從我這裡『借』走三萬。這是半年前,他說要請客戶吃飯,又『借』走五千。還有上個月買車,你媽逼著我拿出來的五萬。這些錢,哪一筆回來了?」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釘在周浩和劉桂芬的臉上。
他們啞口無言。
「現在,我提出一個解決方案。」我收起手機,環視著他們三人,表情冰冷,「我可以去借錢,二十萬,三十萬,都可以。但是,周浩,你必須給我打一張欠條。並且,這張欠條上,必須有你弟弟周陽的共同簽名。」
這個提議,像是在滾燙的油鍋里潑了一盆冷水。
整個病房都炸了。
「方樂!你什麼意思!」周浩第一個跳起來,滿臉的屈辱和憤怒,「你這是在侮辱我!我是你老公!」
「我讓你打欠條,你覺得是侮辱你。那你瞞著我,把我們的共同財產拿去補貼你弟弟,算什麼?」我毫不退讓地反問。
「你……」他被我噎得說不出話。
劉桂芬更是氣得差點從病床上跳下來,她一把拔掉手上的輸液管,針頭帶著血珠甩在白色的床單上,觸目驚心。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周浩!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這是要我的命啊!她就是想看著我去死!」她捶著床板,開始撒潑打滾。
周陽也急了,如果簽字,那以後這筆錢就是要還的。
他立刻拉著周浩的胳膊:「哥,你可不能聽她的!她就是個外人!她想讓我們家不得安寧!」
我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幕,心中再無波瀾。
我只是平靜地看著周浩,等待他的選擇。
「這是我最後的底線。」我清晰地告訴他。
要麼,兄弟共同承擔責任,打下白紙黑字的欠條。
要麼,一拍兩散。
周浩站在中間,一邊是聲嘶力竭、以死相逼的母親,一邊是態度強硬、寸步不讓的我。
他的臉上充滿了痛苦和掙扎。
最終,在劉桂芬「我白養了你這個兒子」的哭嚎聲中,他做出了選擇。
他轉過頭,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我。
「方樂。」
他的聲音,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不賣房,我們就離婚。」
離婚。
當這兩個字從周浩嘴裡說出來的時候,我竟然沒有感到心痛。
只有一種解脫般的疲憊。
我暫時離開了那間令人窒息的醫院,回到了我和周浩的家。
一個空無一人的家。
客廳的沙發上,還保留著劉桂芬躺過的痕跡,空氣里似乎還殘留著她身上那種蠻不講理的氣息。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這段婚姻,像一個巨大的泥潭,把我拖拽得無法呼吸。
我走進臥室,打開衣櫃,開始收拾我自己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