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大項目」,就是在賭桌上揮霍人生。
所謂的「賺大錢」,就是欠下一屁股還不上的賭債,然後指望姐姐的男朋友來當那個冤大頭。
一陣深入骨髓的後怕和噁心湧上心頭。
我差點,就成了填補這個無底洞的「扶貧」工具。
我把手機遞給我媽看。
她一張一張地翻看著那些催收記錄,拿著手機的手都在抖。
看完最後一張,她猛地一拍桌子,氣得嘴唇發白。
「一家子騙子!一群吸血鬼!他們這是要你的命啊!」
我趕緊扶住她,給她順氣:「媽,別生氣,現在我們知道了,就不會上當了。」
我安撫著媽媽,心裡卻絲毫沒有輕鬆的感覺。
一個疑問在我腦中盤旋,揮之不去。
如果只是賭債,張強昨天在門口的反應,似乎過於激烈了。
一個爛賭徒,被戳穿欠債,更多的應該是羞恥、惱怒或者耍無賴。
但他的反應里,有一種更深層次的東西。
是恐懼。
他在害怕什麼?僅僅是害怕賭債被我知道嗎?
還是說,這110萬背後,除了賭債,還藏著更可怕的秘密?
蘇晴的報復來得比我想像中更快,也更惡毒。
她沒有再上門吵鬧,而是選擇了另一種殺人不見血的方式——輿論攻擊。
一夜之間,我的名字傳遍了我們所有的共同好友圈。
她在朋友圈發了一篇聲情並茂的小作文。
配圖是她一張梨花帶雨的自拍,眼睛哭得像核桃。
文字里,我被塑造成一個處心積慮的「鳳凰男」,一個玩弄感情、騙取信任,在談婚論嫁的關鍵時刻,捲走女方準備的「嫁妝錢」(她巧妙地將110萬說成是她家為我們準備的婚房首付),反手買車炫耀,將她無情拋棄的世紀渣男。
她寫得情真意切,細節豐富,甚至編造了許多我媽對她百般挑剔、我看不起她家人的情節。
這篇小作文,像一顆病毒炸彈,瞬間引爆了我們的社交圈。
我的微信炸了。
大學同學群、公司同事群、共同的好友群……
無數不明真相的人開始私信質問我。
「林默,真的假的?你怎麼能這麼對蘇晴?」
「虧我們還以為你是老實人,沒想到這麼渣!」
「趕緊把錢還給人家姑娘,一個大男人,太丟臉了!」
連我的直屬領導都找我談話,旁敲側擊地問我私人生活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讓我注意影響。
我百口莫辯。
我總不能把張強的徵信報告甩到群里,告訴所有人,我未來的小舅子是個賭徒吧?
那只會讓事情變得更複雜,更難堪。
我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煩躁和窒息。
我準備把心一橫,將張強欠下巨額賭債的證據發到朋友圈,和她來個魚死網破。
就在我編輯文字的時候,我媽拿著一本老舊的日曆,走到了我身邊。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悲傷。
「小默,別理那些了。後天……後天是你爸的忌日了,我們去看看他吧。」
我心中猛地一痛,編輯文字的手指僵在了半空中。
爸爸……
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初夏。
一個雨夜,他下班回家途中,在一處偏僻的郊區路段,被一輛超速的汽車撞倒。
肇事車輛,當場逃逸。
因為是雨夜,路段又沒有監控,警方一直沒能找到那個天殺的司機。
我腦中像有驚雷炸開,一個被我忽略了許久的數字,猛地跳了出來。
110萬。
為什麼是110萬?
不是100萬,不是120萬,偏偏是110萬?一個如此精確,又如此奇怪的數字。
我記得很清楚,三年前處理爸爸的後事時,律師幫我們計算過。
如果能找到肇事方,按照父親的年齡、收入和我家的家庭情況,死亡賠償金、喪葬費、精神損害撫慰金等等一系列費用加起來,法院大機率會判決賠償110萬左右。
這個數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一扇通往地獄的大門。
我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我發瘋一樣地衝進我的臥室,從書櫃最深處,翻出了一個落滿灰塵的文件盒。
裡面,是三年前那場車禍所有的案卷資料。
我顫抖著手打開,找到了那張記錄著事故信息的報告單。
【事故發生時間:三年前,X月X日,22:15】
【事故發生地點:城郊,環湖東路K3+200米處】
【天氣:大雨】
我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地名上。
環湖東路……
我回想起和蘇晴交往的無數個細節。
她曾經不止一次說過,她老家就在環湖東路附近的一個村子裡。
她還說過,她弟弟張強不愛讀書,高中畢業就混社會,在我們認識之前,一直都待在老家那邊。
我再翻出手機里存著的張強的照片,那是一次我們和她家人吃飯時拍的。
照片上,他咧著嘴笑,眉角有一道淺淺的疤痕。
我當時隨口問過一句。
蘇晴笑著解釋:「哦,這個啊,三年前他自己騎摩托車摔的,不小心磕的,差點破相了,哈哈。」
三年前。
又是三年前。
時間、地點、金額、傷疤……
無數個看似毫不相干的巧合,在這一刻,被一根無形的線瘋狂地串聯起來。
它們共同指向了一個讓我如墜冰窟、不寒而慄的可能。
爸爸的死,和張強有關!
那110萬,根本不是什麼彩禮,也不是什麼賭債!
那是封口費!
或者說,是他們預備賠償給我家,用來堵上殺人罪行的……買命錢!
而蘇晴,她接近我,和我談了三年的戀愛,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一個處心積慮的陰謀!
我渾身冰冷,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理智告訴我,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我需要證據。
但我內心的直覺卻在瘋狂地叫囂,這就是真相。
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不能去質問,不能打草驚蛇。
如果我的猜測是真的,他們一家人既然能隱瞞三年,就絕不會輕易承認。
我壓下立刻衝到蘇晴面前,掐住她脖子問個究竟的衝動,決定秘密調查。
我跟公司請了幾天假,理由是家裡有急事。
第二天一早,我開著那輛用110萬換來的奔馳,獨自一人,駛向了三年前父親出事的那個郊區。
環湖東路很偏僻,兩旁都是荒地和一些零星的村莊。
我把車停在路邊,看著三年前的事故發生地,那裡現在已經長滿了半人高的荒草。
我無法想像,三年前的那個雨夜,我父親一個人倒在這裡,是何等的絕望和冰冷。
仇恨的火焰在我胸口燃燒,但我知道,現在不是情緒用事的時候。
根據案卷記錄,肇事車輛是一輛深色的轎車,具體型號不明。
撞擊後,車輛肯定會有損傷。
三年過去了,想找到那輛車,無異於大海撈針。
但我必須試一試。
我沒有去派出所,那會驚動他們。
我把目標鎖定在環湖東路周邊的幾家汽車修理廠。
我編造了一個理由:我的車在附近被人惡意剮蹭了,對方跑了,我想找個技術好的老師傅幫忙看看,順便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什麼不靠譜的修理廠,免得被坑。
這是一個很自然的藉口,既能讓我和修理廠老闆搭上話,又能把話題引到「修車」和「肇事逃逸」上。
我跑了一上午,一連問了四五家。
大多數老闆都搖頭,說三年前的事情,還是個雨夜,誰還記得清。
有的還勸我,那麼久了,早就沒線索了,認栽吧。
失望和焦急一點點侵蝕著我的內心。
就在我準備放棄,打算從其他方向入手時,我在一個極其不起眼的村口角落,發現了一家幾乎快要倒閉的修理廠。
招牌上的字都掉色了,院子裡堆滿了廢舊的輪胎和零件。
一個頭髮花白、滿手油污的老師傅,正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抽著旱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