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地聽著,臉上的痛苦和絕望,慢慢被一絲憤怒和後怕所取代。
錄音播放完畢,客廳里一片死寂。
許久,媽媽抬起手,用粗糙的手背擦乾了臉上的眼淚。
她的眼神,從最初的崩潰,變得異常清明和堅定。
「不給了!」她斬釘截鐵地說,「這種人家,就是個火坑!我們惹不起,也絕不能跳進去!」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車鑰匙,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只是這錢……」她還是心疼,那是一分一分攢下來的血汗錢。
「媽,錢的事你別擔心,我會想辦法掙回來。」我握住她冰冷的手,「只要我們不被他們家纏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媽媽反手握住我,用力地點了點頭。
她的眼神告訴我,雖然她心疼錢,但她更心疼我。
在是非面前,她永遠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我這邊。
窗外夜色漸濃,客廳的燈光溫暖而明亮。
我知道,無論外面有多少風雨,只要身後的這盞燈還亮著,我就有對抗一切的底氣。
第二天一早,平靜被粗暴地打破了。
「砰!砰!砰!」
激烈而瘋狂的砸門聲響起,整個防盜門都在震動,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踹開。
我從床上驚醒,第一時間衝出臥室。
媽媽也被驚動了,穿著睡衣,臉色蒼白地站在她的房門口。
「別怕,媽,我來處理。」我安撫地看了她一眼,走到門邊,從貓眼裡向外看去。
門口堵著四個人。
蘇晴,她的父母,還有她那個比她高出一個頭的弟弟,張強。
蘇晴的眼睛又紅又腫,滿臉怨毒地瞪著貓眼的方向。
她爸一臉陰沉,嘴裡叼著煙,一副隨時要動手的樣子。
她弟弟張強,染著一頭黃毛,手臂上有紋身,正抬腳一下又一下地猛踹著我家的門,滿臉的兇相和不耐煩。
而她媽媽,則準備上演她的拿手好戲。
我深吸一口氣,打開了門。
門剛開一道縫,張強就想往裡沖,被我用身體死死擋住。
「想幹什麼?」我冷冷地看著他。
「幹什麼?你他媽的把錢還給我姐!」張強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那是老子娶媳婦的錢,你敢吞了,老子弄死你!」
他話音剛落,蘇晴的媽「哎喲」一聲,一屁股就坐在了我家門口冰冷的水泥地上,雙手拍著大腿,開始哭天搶地。
「沒天理了啊!大家快來看啊!這個沒良心的騙子,騙了我女兒的感情,還騙了我們家的錢啊!」
她的嗓門極大,穿透力極強,瞬間就吸引了整棟樓的注意。
對門的大媽第一個打開了門,探出頭來。
樓上樓下的窗戶也「嘩啦啦」地打開了好幾扇,鄰居們紛紛探頭看熱鬧,對著我家指指點點。
「哎,這不是林家小子嗎?聽說要結婚了,怎麼鬧成這樣?」
「聽說是彩禮錢的事,這小伙子看著挺老實的,怎麼會騙人錢呢?」
「那可說不準,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那些議論聲像一把把錐子,扎得我媽臉色發白,身體搖搖欲墜。
我立刻回身,將她攔在身後,不讓她看到門口這醜陋的一幕。
「媽,你先進去,這裡交給我。」
我再次轉向門口那一家人,沒有理會坐在地上的潑婦和叫囂的流氓,而是拿出手機,打開了錄像功能,紅色的錄製指示燈在他們眼前亮起。
「第一,私闖民宅。第二,聚眾鬧事,毀壞他人財物。第三,言語威脅,人身攻擊。」
我平靜地將鏡頭一一對準他們,「你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我都在錄著。想清楚後果再繼續。」
我的冷靜和手機鏡頭,讓他們一家人瞬間愣住了。
張強臉上的兇狠褪去了一點,換上了一絲驚疑不定。
他下意識地想衝上來搶我的手機,被我再次側身躲開。
他撲了個空,差點摔倒,樣子更加滑稽。
蘇晴的媽也忘了哭嚎,愣愣地坐在地上看著我。
我收回手機,目光越過他們,最終鎖定在那個一直躲在後面的核心人物——張強身上。
我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他們每一個人都聽清楚。
「110萬,不是個小數目。」
「張強,你真以為這錢是給你娶媳婦的?」
我的聲音陡然變冷,「你在外面做了什麼事,需要用這麼多錢來平,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這句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激起了千層浪。
張強的臉色「刷」地一下變了。
那不是被冤枉的憤怒,而是一種秘密被戳穿的、極致的慌亂。
他的眼神躲閃,甚至不敢與我對視。
蘇晴敏銳地察覺到了她弟弟的異樣,趕緊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身後,色厲內荏地沖我吼道:「林默你別血口噴人!我弟行得正坐得端,能有什麼事!」
但她的聲音,明顯底氣不足,甚至帶著一絲顫抖。
我看著他們一家人各異的表情,心中那個模糊的懷疑,在這一刻,變得無比清晰。
果然,有事。
而且,是件大事。
送走那一家瘟神後,整個家都仿佛被玷污了。
我媽氣得渾身發抖,坐在沙發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我倒了杯溫水給她,心裡卻在飛速盤算。
張強那瞬間的慌亂,證實了我的猜測。
110萬,絕對不是什麼娶媳婦的彩禮,也不是普通的欠款。
報警、巨款……這些詞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個更危險的方向。
但我需要證據。
我立刻想到了我的大學同學,李浩。他畢業後就進了銀行,現在在總行的風控部門工作,專門和各種不良資產、高風險客戶打交道。
我找了個藉口,撥通了他的電話。
「浩子,幫我個忙。我有個朋友,最近想和人合夥做點生意,但對那個合伙人不太放心,想讓你幫忙看看對方的底子。」
「行啊,叫什麼名字,身份證號有嗎?」李浩很爽快。
「叫張強,身份證號我不知道,但我有他的手機號。」我把張強的手機號報給了他。
「行,我拿手機號去大數據系統里撞一下,你等我消息。」
掛了電話,我焦急地在客廳里來回踱步。
媽媽看著我,擔憂地問:「小默,你這是……?」
「媽,你放心,我只是想弄清楚,他們家到底為什麼非要這筆錢不可。」我安撫道,「知己知彼,才能保護我們自己。」
不到半小時,李浩的微信就彈了過來。
不是幾句話,而是一長串的截圖,觸目驚心。
「兄弟,你這朋友的『合伙人』,可是個天坑啊!」
我點開截圖,呼吸瞬間一滯。
【XX貸:逾期98天,欠款金額125,000元】
【XX錢包:逾期85天,欠款金額80,000元】
【XX金服:逾期……】
一連十幾家網貸平台的逾期記錄,密密麻麻,像一張巨大的、黑色的網。
除此之外,還有五家不同銀行的信用卡催收函,每一張的欠款金額都在六位數以上。
所有的欠款加起來,總額赫然接近百萬。
李浩最後發來一條語音:「林默,我跟你說句實話,這人徵信已經黑透了,被我們系統列為最高風險等級,俗稱『黑戶』。他這個情況,絕對是沾上了不幹凈的東西,十有八九是賭博。你讓你朋友千萬別跟他扯上任何關係,沾上就是個大麻煩,家底都能給你掏空了!」
我將那些截圖一張張保存下來。
這就是真相。
這就是他們一家人瘋了一樣逼我的原因。
我回想起和蘇晴交往的這三年。
她總是有意無意地在我面前誇她弟弟。
「我弟雖然讀書不行,但特別有生意頭腦。」
「他最近在跟朋友做一個大項目,等做成了,我們家就翻身了。」
「男人嘛,就該在外面闖蕩,賺大錢。」
原來,所謂的「生意頭腦」,就是混跡於各種網貸平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