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跟我提過去。你不是說,每天看到我這張臉,就會想起我媽的『背叛』嗎?」
「我讓你搬走,是讓你眼不見為凈。你應該感謝我。」
我的話,像一把把刀子,把他虛偽的親情牌撕得粉碎。
劉秀梅還想撒潑,她指著我,剛要開口大罵,就被一旁的王阿姨厲聲制止了。
「劉秀梅!這事兒從頭到尾就是你做得不地道!人家爺爺留給親孫女的房子,你們憑什麼搶?現在真相大白了,你們還有臉賴在這裡?還要不要臉了!」
王阿姨在社區里一向有威信,她一開口,劉秀梅的氣焰頓時矮了半截。
林建國徹底絕望了。
他癱坐在椅子上,像一尊瞬間風化的石像,一動不動。
我的律師朋友在一旁,將整個過程記錄下來,並讓他們簽了字,形成了具有法律意義的正式告知。
一周後,如果他們不搬,我將直接申請法院強制執行。
我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退路。
因為他們,也從未給過我任何退路。
清理門戶的過程,像是一場對過去二十多年壓抑生活的告別儀式。
林建國和劉秀梅的每一件物品,都沾染著讓我不快的記憶。
在清理母親留下的那為數不多的遺物時,我意外地在一個舊梳妝檯的抽屜夾層里,發現了一本被藏得更深的日記。
日記本的封皮已經褪色,但保存得很好。
翻開日記,母親那熟悉的筆跡,將我帶回了那個我從未真正了解過的,屬於她的世界。
日記里,她詳細記錄了她和初戀「周先生」——周明遠,是如何相愛,又是如何因為懸殊的家世而被周家父母強行拆散。
心灰意冷之下,她通過相親嫁給了當時看起來老實本分的林建國。
她本想就這樣安穩地過一輩子。
但婚後的生活,迅速變成了地獄。
林建國婚前偽裝的老實,在婚後迅速撕下,露出了酗酒、賭博和暴力的真面目。
日記里,母親用顫抖的筆跡記錄下每一次被打後的傷痕和絕望。
「他又喝多了,因為輸了錢……我的胳膊被他擰得青紫,臉也腫了……我不敢哭,怕吵醒晚晚……」
在一次被打得離家出走後,她在街頭偶遇了同樣婚姻不幸、剛剛離婚的周明遠。
舊情復燃,成了她逃離那段窒息婚姻的唯一出口。
才有了我。
日記的字裡行間,充滿了她對我的愛,和對無法給我一個完整、光明正大家庭的深深愧疚。
她不是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她只是一個在絕望中,奮力掙扎求生的,可憐人。
我抱著日記本,淚流滿面,哭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原來,我的母親,她也承受了這麼多的痛苦和委屈。
而林建國,那個劊子手,不僅毀了她的一生,還在她死後,將所有的怨恨都報復在了她的女兒身上。
我正沉浸在巨大的悲傷中時,門鈴響了。
我擦乾眼淚,從貓眼裡看出去,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
他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氣質儒雅,但神情卻充滿了焦慮和不安。
我猶豫著打開了門。
門口的男人看到我的臉,整個人都愣住了,他那雙深邃的眼睛裡,瞬間湧上了複雜的情緒,有震驚,有狂喜,還有深深的愧疚。
他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請問……你是林晚嗎?」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顫抖。
我警惕地點了點頭。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照片,遞到我面前。
那是一張已經泛黃的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輕時的母親和一個英俊的青年,正是日記里提到的,我母親的初戀。
而眼前的這個男人,就是照片上那個青年的中年模樣。
「我叫周明遠。」
他自我介紹道,聲音哽咽。
「我找了你和你母親,很多很多年。」
我徹底呆住了。
後來我才知道,是劉秀梅,她為了報復我,也為了讓林建國徹底和我撕破臉,把母親信件里提到「周先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捅到了林建國單位的老同事群里。
她本意是想讓我身敗名裂,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野種」。
卻沒想到,這個消息輾轉傳到了一個與周家有舊交的人耳朵里,再通過層層關係,最終傳到了周明遠那裡。
他拿著這個模糊的線索,發瘋一樣地尋找,最終,找到了這裡。
他告訴我,當年他被父母強制送到國外後,一直沒有放棄尋找我母親。
等他終於有能力擺脫家族控制,離婚回國時,得到的,卻是我母親車禍去世的噩耗。
他以為,他與這個世界最後的牽絆,也斷了。
命運的安排,如此荒誕,又如此奇妙。
繼母那惡毒的報復,反而像一把鑰匙,打開了塵封二十多年的秘密,讓我和我血緣上的父親,以這樣一種猝不及不及防的方式,重逢了。
周明遠,我的親生父親,是一家成功上市公司的創始人。
當他聽完我斷斷續續地講述完這二十多年來的遭遇後,這個在商場上殺伐果斷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他一遍遍地對我說「對不起」,說他來晚了。
那份遲到了二十六年的父愛,來得如此洶湧,讓我有些無所適從,卻又在心底深處,升起一股陌生的暖意。
他決心要為我討回所有的公道。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對付還在糾纏不休的劉秀梅。
搬家的最後期限那天,劉秀梅果然帶著繼姐林芳一家,堵在了我家門口。
她們不搬,也不鬧,就坐在樓道里,說我忘恩負義,要我賠償劉秀梅二十年的「青春損失費」和「保姆費」,還要一筆不菲的「精神損失費」。
一副無賴的嘴臉。
就在我準備報警的時候,周明遠的助理,帶著兩名穿著黑西裝、氣場強大的律師出現了。
場面瞬間逆轉。
助理甚至沒有跟她們廢話,直接當著她們的面,撥通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電話,是打給繼姐夫所在銀行的紀律監察部門。
他用冷靜而專業的口吻,實名舉報其單位員工,品行不端,企圖夥同家人非法侵占他人財產,並且涉嫌敲詐勒索。
第二個電話,是打給繼姐林芳所在的小學。
助理將林芳一家之前在我家鬧事、辱罵長輩的視頻證據,直接發送給了學校的校長。
不到十分鐘,繼姐夫和林芳的手機就先後響了起來。
是他們單位領導打來的電話。
我能看到,他們的臉色從囂張,到錯愕,再到驚恐,最後是慘白。
他們接完電話,嚇得魂飛魄散,看我的眼神像是見了鬼。
再也沒有了剛才的囂張氣焰,二話不說,拉起還在地上撒潑的劉秀梅就要走。
劉秀梅還想從周明遠這裡訛一筆錢,被周明遠冷冷的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你對我女兒這麼多年的精神虐待和傷害,我還沒跟你算。現在,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他的眼神,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劉秀梅被那眼神嚇得一個哆嗦,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被女兒女婿連拖帶拽地,灰溜溜地逃走了。
看著他們狼狽的背影,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強力保護的滋味。
那感覺很陌生,但很溫暖。
周明遠轉過身,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歉意和心疼。
「晚晚,對不起,爸爸來晚了,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
我看著這個陌生的父親,內心五味雜陳。
我搖了搖頭,輕聲說:「現在也不晚。」
是的,不晚。
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半個月後,我在小區的花園裡,遇到了林建國。
他被繼女一家毫不留情地掃地出門了。
據說劉秀梅捲走了家裡最後一點積蓄,跟著女兒回了娘家,把他一個人扔在了出租屋裡。
他交不起房租,被房東趕了出來,現在只能流落在公園的長椅上。
他瘦得脫了形,鬍子拉碴,身上的衣服又髒又臭,整個人散發著一股餿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