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聲,悽厲又癲狂,聽得人毛骨悚然。
劉秀梅被他嚇得後退了兩步,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笑了許久,他才停下來,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那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一種扭曲的快感。
「你以為就你知道?」
他的聲音嘶啞,像被砂紙打磨過。
「你以為就你聰明,把所有人都蒙在鼓裡?」
「我告訴你,林晚,我早就知道了!」
這句話,像一顆真正的炸彈,在我腦子裡轟然炸開。
我如遭雷擊,渾身僵硬。
他看著我震驚的表情,笑得更加猙獰。
「你媽車禍去世後,我整理她的遺物,就發現了這封信!」
「就在這個家裡!就在你現在站著的地方,我讀完了這封信!」
他指著我,手指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
「我養了別人的種六年!整整六年!」
他嘶吼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面目可憎。
「我每天看著你這張臉,每天!就想起你媽那個賤人!想起她是怎麼背叛我的!」
原來是這樣。
原來如此。
我過去二十年所承受的一切,那些無緣無故的冷漠,那些刻意的忽視,那些對我吝嗇刻薄,卻對繼母一家慷慨大方的偏心……
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不是因為他性格懦弱,不是因為他天性自私。
而是故意的。
是一場長達二十年的,沉默而殘忍的報復。
他報復的對象,是我這個無辜的孩子。
他承認,他之所以對我百般挑剔,對我媽留下的所有東西都嗤之以鼻,之所以對劉秀梅和她的家人那麼好,甚至不惜犧牲我的利益去討好他們……
都是因為他要證明。
證明沒有我,沒有我媽,他也能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真正屬於自己」的家庭。
「把房子給她外孫怎麼了?那才是我真正的親人!流著我們家血的親人!」
他理直氣壯地喊道,仿佛自己是什麼忍辱負重的聖人。
「我忍了你二十年!讓你吃我的住我的,已經是天大的恩情了!你還想要房子?你做夢!」
劉秀梅也愣住了,她大概也沒想到,自己這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丈夫,心裡竟然藏著這麼深的算計和恨意。
她看我的眼神,瞬間從嫉妒變成了同情,又從同情變成了恐懼。
我渾身發冷,血液仿佛都凍住了。
不是因為我那從未謀面的親生父親,而是因為眼前這個男人扭曲到極致的恨意。
他用我的二十年人生,來祭奠他那可悲的、被踐踏的自尊心。
我笑了。
這一次,我笑出了聲,笑得比他剛才還要大聲,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所以,」我止住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你心安理得地住著我爺爺的房子,花著我爺爺留下的撫恤金,虐待他的親孫女,就為了你那點狗屁不如的自尊心?」
「林建國,你不是人。」
「你是個活在陰溝里的,可悲的懦夫。」
他那張因為癲狂而漲紅的臉,瞬間褪去了所有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就在我們對峙到頂點的時候,門鈴不合時宜地響了。
那歡快的音樂聲,在此刻劍拔弩張的氣氛里,顯得格外刺耳。
劉秀梅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連忙跑去開門。
門口站著的,是她的寶貝女兒——我的繼姐林芳,和她的丈夫,以及他們那個被寵壞的兒子。
他們一家三口,喜氣洋洋,手裡還提著水果和點心。
「媽,房子手續辦得怎麼樣了?我們過來看看,順便讓軒軒熟悉一下新家!」
繼姐林芳一進門,就迫不及待地問道,眼睛已經在屋子裡四處打量,仿佛這房子已經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的丈夫則直接繞過我們,走到陽台,指點江山:「這裡的採光真不錯,到時候把這裡打通,給軒軒做個遊戲區。」
他們完全沒有察覺到客廳里詭異的氣氛。
劉秀梅的臉色尷尬到了極點,支支吾吾地說:「那個……事情……事情有點變化……」
林芳的女婿,那個在銀行上班,一向眼高於頂的男人,不耐煩地轉過身。
「能有什麼變化?不是都說好了嗎?叔叔都同意了,林晚也同意了,還能有什麼變化?」
我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我把那份親子鑑定報告和爺爺遺囑的複印件,扔在了茶几上。
「房子是我的,誰也拿不走。」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千層浪。
林芳狐疑地拿起那份報告,當她看清「無血緣關係」那幾個字時,驚得張大了嘴巴,半天說不出話。
她又難以置信地去看那份遺囑,當她讀到那條附加條款時,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她終於明白過來,她媽的如意算盤,徹底落空了。
希望破滅後的憤怒,讓她失去了理智。
她猛地轉向林建國和劉秀梅,尖聲質問:「你們搞什麼鬼?耍我們玩嗎?合著忙活了半天,是在給別人做嫁衣?」
劉秀梅那個寶貝外孫,見大人的臉色不對,也開始哭鬧起來。
「我要大房子!我要住這裡!外婆你騙我!你們都是騙子!」
一場因為貪婪而起的家庭鬧劇,正式拉開了序幕。
林芳指責劉秀梅辦事不力,把煮熟的鴨子都弄飛了。
她的女婿則陰陽怪氣地看著林建國,語帶嘲諷:「叔叔,可以啊,這頂帽子戴得夠穩的,替別人養了二十多年女兒,還養出仇來了。」
這句話,精準地戳在了林建國的痛處。
他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指著那個男人罵道:「你給我滾!都給我滾出去!」
劉秀梅也護短心切,跟自己的女婿吵了起來:「你怎麼說話的!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
客廳里亂成一團,咒罵聲,哭喊聲,指責聲,交織在一起,像一出荒誕的鬧劇。
我抱著雙臂,冷冷地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因為分贓不均而狗咬狗。
我覺得無比諷刺。
這就是林建國所謂的「真正的親人」。
這就是劉秀梅一心一意要為之謀劃未來的好女兒,好女婿。
一群被貪婪驅使的烏合之眾。
這一刻,我無比慶幸,我跟他們,沒有半分血緣關係。
鬧劇過後,是一地狼藉。
繼姐一家被林建國罵走了,走的時候,看我們的眼神充滿了怨恨和鄙夷。
這個家,徹底成了一個笑話。
我沒有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第二天,我請來了我做律師的朋友,以及我們社區里德高望重、最講公理的王阿姨。
我當著他們的面,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連同所有的證據,一五一十地擺在了桌面上。
房產證上,是我和爺爺兩個人的名字,爺爺去世後,通過合法繼承,這房子已經完全屬於我。
公證遺囑,證明了爺爺的意願。
親子鑑定報告,則撕碎了林建國最後一點占據這裡的道德藉口。
我的律師朋友,用最專業的法律術語,向林建國和劉秀梅闡明了他們的處境——他們現在的行為,屬於非法侵占我的私有財產。
最後,我看著他們灰敗的臉,下達了最後的通牒。
「看在過去二十年,你給了我一口飯吃的份上,我給你們一周時間,收拾東西,搬走。」
我的聲音冷靜而克制,不帶一絲情緒。
林建國徹底傻了。
他大概以為,無論如何,我終究會心軟。
他開始打親情牌,聲音裡帶著哭腔:「晚晚,爸錯了,爸真的錯了……你不能這麼狠心啊!我這把年紀了,你讓我搬出去住哪裡?」
他聲淚俱下,開始回憶我小時候,他怎麼抱我,怎麼給我買糖吃。
那些遙遠又模糊的記憶,此刻從他嘴裡說出來,只讓我覺得噁心。
我冷笑著打斷了他。
「你不是有『真正的親人』嗎?」
「你不是為了你的好女婿,好外孫,要把我掃地出門嗎?」
「去找他們啊,讓他們給你養老送終。」
我又轉向他,眼神冰冷地直視著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