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關鍵的,是遺囑末尾那一段用黑體字加粗的附加條款:
「若繼承權產生任何任何爭議,需以林晚與林建國的親子鑑定報告為最終裁決依據。若鑑定結果為無血緣關係,本遺囑效力不變,林晚仍為唯一合法繼承人。此條款為本人清醒狀態下之最終決定,任何人都不得更改。」
我用指腹輕輕摩挲著爺爺蒼勁有力的簽名,眼眶瞬間就紅了。
原來,爺爺早就察覺到了什麼。
他沒有說破,沒有質問,只是用他自己的方式,為我鋪好了最後的路,留下了最堅固的盾牌。
那個在我童年裡,唯一給過我光的,世界上最好的爺爺,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還在保護著我。
門外,劉秀梅的叫罵聲漸漸低了下去,變成了和林建國竊竊私語的算計。
「……等結果一出來,我們就說她偽造報告,敗壞老林家的名聲,把她趕出去……」
我將信和遺囑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回箱底。
心中的悲傷和感動,漸漸沉澱為一片冰冷的平靜。
復仇的火焰,在平靜的湖面下,無聲地燃燒。
林建國,劉秀梅,你們欠我的,欠我母親的,欠我爺爺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取結果那天,天陰沉沉的。
烏雲堆積在天際,像是下一秒就要坍塌下來。
我開著車,林建國和劉秀梅坐在后座,一路無話。
車裡的空氣比外面的氣壓還低。
劉秀梅大概是覺得勝券在握,又開始她那套尖酸刻薄的表演。
「哼,等會兒看你怎麼收場!真是丟人現眼,為了套房子,連親爹都敢拿來折騰!」
「到時候別哭著求我們原諒你!」
我從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她那張塗著廉價口紅的嘴臉,寫滿了貪婪和幸災樂禍。
林建國則一直沉默著,雙手緊緊地攥在一起,手心裡的汗把褲子都浸濕了一塊。
到了鑑定中心門口,他不敢下車了。
「要不……要不就算了吧?」他聲音發虛,「一家人,別鬧得這麼難看。」
劉秀梅立刻不幹了,推了他一把:「算什麼算!必須弄清楚!不能讓她這麼汙衊你!我們老林家清清白白,不能被她潑髒水!」
她想的,是拿到那份「有血緣關係」的報告,然後就能名正言順地把我掃地出門,霸占房子。
我沒理會他們的拉扯,直接下車,走進了大廳。
林建國無法,只能硬著頭皮跟了進來,劉秀梅則像個得勝的將軍,趾高氣昂地跟在後面。
在前台報上名字,護士領著我們去了醫生辦公室。
接待我們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神情嚴肅的男醫生。
他看了我們三人一眼,那眼神仿佛能洞察一切。
他從一沓文件中抽出我們的那份報告,沒有多餘的廢話,直接推到我們面前。
他用手指點了點結論那一欄。
「根據DNA比對結果分析,排除被鑑定人林建國為林晚生物學父親的可能。」
「支持被鑑定人林建國為林晚生物學父親的可能性為0%。」
辦公室里靜得可怕。
那行黑色的宋體字,像是一道驚雷,在林建國和劉秀梅的頭頂炸開。
林建國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到極致,他死死地盯著那行字,仿佛不認識上面的每一個中國字。
他的嘴唇哆嗦著,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聲,想說什麼,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然後,他的身體就像一灘爛泥,順著椅子,軟軟地滑到了地上。
劉秀梅也徹底懵了。
她那張寫滿算計的臉,此刻一片空白。
她預想過我跪地求饒,預想過我羞愧遁走,預想過她拿到房子後如何耀武揚威。
她唯獨,沒有預想過這個結果。
幾秒鐘的呆滯後,她像瘋了一樣尖叫起來,撲上去想搶那份報告。
「不可能!這不可能!是假的!你們聯合起來騙我!」
我比她更快。
在她碰到報告之前,我一把將那張薄薄的,卻重如千鈞的紙奪了過來。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在地上的男人,那個養育了我二十六年,也冷待了我二十六年的「父親」。
他面如死灰,眼神渙散,像一條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
我冷冷地開口,聲音不大,卻足以讓辦公室里的每一個人都聽清楚。
「現在,我們可以談談房子的事了。」
這句話,是我博弈第一階段勝利的宣言。
也是他和他貪婪的家人,噩夢的開始。
回家的路上,車內是一片死寂。
那份鑑定報告,就放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像一顆無聲的炸彈。
林建國失魂落魄,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仿佛一夜之間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劉秀梅則像一隻斗敗了的公雞,蔫頭耷腦,偶爾用怨毒的眼神瞥我一眼,卻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一進家門,壓抑的氣氛瞬間爆炸。
林建國像是瘋了一樣,開始砸東西。
茶几上的杯子,電視柜上的擺件,被他一件件地掃落在地,發出刺耳的破碎聲。
劉秀梅也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她不砸東西,她選擇攻擊我。
「假的!這肯定是假的!」
她指著我的鼻子,唾沫橫飛。
「你這個小賤人,為了房子,你什麼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得出來!你偽造報告!我要去告你!」
她又轉向林建國,試圖煽風點火。
「老林,你別信她!她媽當年就不是個好東西,生出來的女兒也一樣是個狐狸精!滿肚子壞水!」
我靜靜地看著她表演,等她罵累了,喘著粗氣停下來的時候,我才緩緩地從我的房間裡,拿出另外兩樣東西。
母親的信,和爺爺的遺囑。
我將那封泛黃的信,拍在他們面前的桌子上。
「你認識這個『周先生』嗎?」
林建國看到信封上熟悉的字跡,臉上的表情比看到鑑定報告時還要驚恐。
那是一種秘密被徹底戳穿的,無處遁形的恐懼。
我不等他回答,一字一句地念出了信中最關鍵的內容。
「……我與他(林建國)的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酒後的暴力,清醒後的冷漠,讓我看不到一絲希望。重遇周先生,是我溺水時抓住的最後一根浮木。晚晚,我的女兒,你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也是我唯一的罪……」
每念一個字,林建國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念完,我將信收好,然後,拿出了爺爺的那份公證遺囑複印件。
我將它攤開在目瞪口呆的劉秀梅面前,用手指著那條附加條款。
「看清楚,劉姨。」
「『若鑑定結果為無血緣關係,本遺囑效力不變,林晚仍為唯一合法繼承人。』」
「爺爺早就料到會有今天,所以特地給我留了後路。」
「現在,你還覺得這份報告是假的嗎?還想去告我嗎?」
劉秀梅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行黑體字,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
她的所有算盤,所有依仗,在這一刻,被我手中的白紙黑字,擊得粉碎。
她徹底傻眼了。
我轉過頭,看著癱坐在沙發上,已經徹底失語的林建國。
我笑了,笑意卻沒有到達眼底,只有一片冰冷的嘲諷。
「現在,你還覺得這房子是你林家的嗎?」
「你,還有她,」我指了指劉秀梅,「都住在我林晚的房子裡。」
「是你們,該滾出去了。」
圖窮匕見,王牌盡出。
看著他們從囂張到震驚,再到此刻的絕望,我心中沒有一絲快意,只有無盡的悲涼。
這本該是我的家,卻成了我必須用盡心機才能奪回的戰場。
在母親的信和爺爺遺囑的雙重打擊下,林建國那根緊繃的神經,終於斷了。
他沒有再咆哮,也沒有再砸東西。
他突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低沉的笑聲在喉嚨里滾動,越笑越大聲,最後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整個人蜷縮在沙發上,像一隻痛苦的蝦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