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爸為了繼母的外孫,要把我爺爺留下的老宅送人。
他指著我的鼻子罵:「你個白眼狼,連你弟弟的婚事都見不得好!」
繼母在旁邊假惺惺地抹眼淚。
我沒吵也沒鬧,只笑著說:「好啊,我同意。」
他們以為我屈服了,第二天就興沖沖地拉著我去房管局。
我卻在半路拐了個彎,把車停在了醫院門口。
我爸看著「司法鑑定中心」五個大字,臉色瞬間變了。
車內狹小的空間裡,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冰冷的固體。
我爸,林建國,那張因為即將得逞而掛了一路虛偽笑意的臉,此刻徹底僵住了。
「林晚,你瘋了?」
他的聲音乾澀,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來這裡幹什麼!」
他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擋風玻璃外那幾個鎏金大字——司法鑑定中心。
那五個字像五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不安。
我轉過頭,看著他,臉上是我精心維持了一整夜的,溫順的微笑。
「爸,我們不是要去辦正事嗎?」
「這,就是正事。」
我將車子熄火,車內徹底陷入了死寂。
他試圖去拉車門,卻發現中控鎖早已被我落下。
「咔噠」一聲,清脆,決絕。
像是某種儀式的開始。
他眼中的驚慌終於演變成了惱怒:「你搞什麼鬼?趕緊開車門!要去房管局,不是來這種鬼地方!」
我沒有理會他的咆哮,從副駕駛的儲物格里,慢條斯理地拿出手機。
點亮螢幕,我將一張照片遞到他眼前。
那是一張經過精心處理的舊照片,照片上,我早逝的母親依偎在一個陌生男人的懷裡,笑得燦爛。
「爸,你不覺得我長得越來越不像你了嗎?」
我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剖開了他偽裝的鎮定。
他的瞳孔猛地一縮,視線觸及照片的瞬間,整個人如同被電流擊中,劇烈地抖了一下。
他躲閃著我的目光,再次瘋狂地去拉車門,那樣子像一隻被困在籠子裡的野獸。
「你……你從哪裡弄來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汙衊!是對你媽的侮辱!」
我收回手機,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今天,要麼進去把事情弄清楚,要麼我現在就把這張照片發到所有親戚群里。」
「讓大家評評理,看看我到底是誰家的孩子,看看你林建國,是不是戴了一輩子的綠帽子。」
我的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狠狠地釘進他的心口。
他氣得渾身發抖,一張臉漲成了豬肝色。
「你這個不孝女!你為了房子,你連你媽的聲譽都不要了!」
他開始口不擇言地咒罵,用上了我這二十六年里聽過的最惡毒的詞彙,那些詞彙像髒污的泥漿,潑向我早已去世的母親。
心臟在那一刻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但我臉上依舊沒有表情。
我只是看著他,眼神冰冷。
「你再罵一句試試。」
我的聲音不大,卻讓他後續的咒罵卡在了喉嚨里。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繼母劉秀梅。
我按了免提。
「死丫頭,你們到哪裡了?是不是想耍花招?我告訴你,今天這房子你要是不過戶,我就死在你們家門口!」
尖利的聲音刺破了車內的寂靜。
我對著手機說:「劉姨,我們在市醫院司法鑑定中心,我爸不太舒服,你過來一趟吧。」
電話那頭沉默了三秒,然後是更歇斯底里的尖叫。
不到二十分鐘,劉秀梅就風風火火地趕到了。
她一看到這場景,立刻進入了戰鬥狀態。
她一屁股坐在車前蓋上,雙手拍著大腿,開始哭天搶地。
「我的天老爺啊!沒法活了啊!這養了個什麼白眼狼啊!為了搶房子,要把親爹逼死啊!」
她的哭嚎引來了不少路人的圍觀。
她見狀哭得更起勁了,試圖上來拉扯我,想把我從車裡拖出來。
我後退一步,再次舉起手機,打開了錄像功能。
「劉姨,別動手,這裡全是監控。碰我一下,就是故意傷害。」
她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臉上那悲痛欲絕的表情瞬間凝固,看起來滑稽又可笑。
林建國被她這麼一哭一鬧,反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他猛地推開車門,指著我的鼻子,色厲內荏地吼道:「做就做!我怕你?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做了之後,你就給我滾出林家!我林建國沒有你這樣的女兒!」
我收起手機,關掉錄像。
「好。」
我點頭,平靜地吐出一個字。
然後,我率先轉身,帶著身後那個虛張聲勢的男人,和那個滿臉錯愕的女人,一步步走進了那棟決定我命運的大樓。
陽光被高大的建築切割得支離破碎,灑在我的身上,一半光明,一半陰影。
就像我的人生。
等待結果的兩天,是漫長的凌遲。
家裡的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林建國和劉秀梅將我視作空氣,或者說,是一個會呼吸的仇人。
晚飯時,劉秀梅「不小心」手滑,將我的碗筷掃落在地。
瓷器碎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客廳里格外刺耳。
「晦氣!真是個養不熟的孽種!」
她尖酸地咒罵著,用眼角的餘光剜著我。
林建國坐在沙發上,陰沉著臉抽煙,整個客廳烏煙瘴氣,一如我這二十六年的人生。
我不發一言,沒有爭吵,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
我默默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然後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鎖上了門。
門外,劉秀梅的叫罵聲還在繼續。
「等結果出來,看我怎麼收拾你!把你的東西全都從窗戶扔出去!」
他們以為我在害怕,在退縮。
他們不知道,這扇門隔開的,是兩個世界。
門外是他們無能的狂怒,門內,是我早已準備好的,復仇的棋局。
我蹲下身,從床底拖出一個沉重的舊木箱。
箱子是爺爺還在世時用的,上面雕刻著樸素的花紋,一把銅鎖已經銹跡斑斑。
我用鑰匙打開鎖,一股夾雜著樟腦和舊時光味道的空氣撲面而來。
這裡面,裝著爺爺留給我所有的念想。
我小心翼翼地從一堆舊物中,拿出了一個泛黃的信封。
信封沒有封口,裡面的信紙邊緣已經磨損。
是我母親的筆跡。
「晚晚,我的寶貝女兒,當你看到這封信時,媽媽已經不在了。請原諒媽媽的自私和懦弱……」
一年前,我整理爺爺遺物時,在木箱的夾層里發現了這封信。
信里,母親用娟秀的字跡,傾訴了她對我無盡的愛和愧疚。
她提到了一個「周先生」,那個她年少時愛過卻被迫分開的男人。
也提到了她嫁給林建國之後,那段充滿了暴力和絕望的婚姻。
最後,她含糊又痛苦地說出了我身世的真相。
那一刻,我像是被人從頭到腳澆了一盆冰水,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過去二十多年裡,我所感受到的所有疏離、冷漠、偏心,所有那些我曾以為是自己敏感多疑的委屈,都在這一刻找到了答案。
原來,我的委屈,從來都不是錯覺。
我死死地咬著嘴唇,才沒有讓自己哭出聲來。
淚水一滴滴砸在信紙上,暈開了母親的筆跡。
我曾恨過她,恨她為何要讓我降生在這樣一個錯誤里。
可現在,我只剩下心疼。
我小心翼翼地將信紙擦乾,放回信封。
然後,我拿出了箱子裡的另一份文件——爺爺的公證遺囑複印件。
遺囑寫得很清楚,這套承載了我所有童年溫暖回憶的老宅,由我,林晚,唯一繼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