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最後一筆落下，我感覺壓在心口多年的那股為兒子而活的沉重氣息，瞬間消散了。
從今往後，我只為自己而活。
周亞琴收好文件，緊緊地握了握我的手：「秀雲，你是個了不起的女人。接下來，就等著看好戲吧。」她走後，我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輕鬆。
我甚至主動要求護工推我到花園裡曬太陽。
看著花園裡那些和我一樣被遺忘的老人，我忽然覺得他們沒有那麼可憐了。
人這一生，能依靠的，終究只有自己。
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無論是子女還是伴侶，最終都可能是一場空。
一個星期後，周亞琴打來電話，告訴我一切都已辦妥。
400萬已經通過她的律師事務所帳戶，轉入了慈善基金會的指定帳戶。
基金會那邊非常感謝我的捐贈，並承諾會將每一分錢都用在那些需要幫助的孩子身上。
掛了電話，我走到窗邊，看著遠方的天空。
我想像著，在某個貧瘠的大山里，會因為我這個老婆子的一個決定，有多少女孩的命運將被改寫。
她們可以背上書包，走出大山，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這樣一想，我那套承載了半生記憶的老房子，似乎換來了一個更有價值的結局。
而現在，是時候讓我那個「孝順」的兒子，收到我送給他的這份「大禮」了。
我拿出手機，翻出王斌的號碼，給他發了一條簡訊：「兒子，媽媽在康養中心挺好的，不用挂念。你婚房的首付，準備得怎麼樣了？」我幾乎可以想像到，王斌看到這條簡訊時，臉上會露出怎樣得意的笑容。
他大概會覺得，他那個糊塗的老媽，終於認命了。
果然，沒過幾分鐘，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語氣里充滿了虛偽的關切：「媽，您在那邊還習慣嗎？我跟倩倩這幾天太忙了，一直沒顧上去看您。您放心，我們周末就去！婚房的事您別操心，我們正在辦呢，多虧了您那筆錢，不然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聽著他這番話，我心中毫無波瀾，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又和他寒暄了幾句，提醒他注意身體，別太累了，然後掛斷了電話。
我知道，這也許是我和他之間，最後一次如此「心平氣和」的對話了。
好戲，即將開場。
我靠在床頭，閉上眼睛，靜靜地等待著。
我在等一聲驚雷，等著那條銀行發出的轉帳通知簡訊，像一道閃電，劈開他用謊言和貪婪構築的美夢。
06
周末如期而至，王斌和張倩並沒有像他們說的那樣來看我。
想必是忙著辦理購房手續，無暇顧及我這個已經被「安置」妥當的老母親。
我也不急，每日粗茶淡飯，讀書看報，心情反而比從前住在自己家裡時還要平靜。
真正的風暴，是在周一下午來臨的。
那天我正在午睡，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護工打開門，王斌和張倩一臉煞白地沖了進來，王斌的手裡緊緊攥著手機，手背上青筋暴起。
「媽！我的錢呢！我卡里的400萬呢！」王斌的嗓子都喊破了音，眼睛裡布滿了血絲，哪還有半點平日裡文質彬彬的模樣。
張倩也顧不上偽裝她那副名媛淑女的姿態了，指著我的鼻子尖叫道：「老東西！你把錢弄到哪裡去了？那可是我們的婚房錢！你是不是老年痴呆，把密碼告訴別人了？」我慢悠悠地從床上坐起來，整理了一下衣領，平靜地看著他們，就像在看兩個歇斯底里的陌生人。
我淡淡地開口：「什麼錢？哦，你說的是我賣房子的錢啊。」我頓了頓，故意拉長了聲音，欣賞著他們臉上焦灼萬分的神情，然後才不緊不慢地吐出下半句：「我捐了。」「捐……捐了？」王斌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靂擊中，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嘴唇哆嗦著：「捐了？捐給誰了？400萬！媽，你瘋了嗎？你怎麼能把錢捐了！」張倩的反應更加激烈，她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一下子蹦了起來，衝到我床前，伸手就要來抓我的衣領：「你這個死老太婆！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就是不想讓我們好過！」我眼神一凜，抄起床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響徹整個房間，也成功地讓張倩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指著她，一字一句地喝道：「你再敢碰我一下試試！張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打的什麼算盤。從一開始，你圖的就不是王斌這個人，而是我這套老房子！現在錢沒了，你的狐狸尾巴終於藏不住了？」張倩被我的氣勢鎮住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嘴上仍不饒人：「我……我圖什麼了？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是你，是你這個做媽的，見不得兒子幸福！寧願把錢給外人，也不願意給自己兒子買婚房！」「哈哈哈哈！」我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我見不得他幸福？我為了他，賣掉了自己唯一的住處，把420萬現金交到他手上，這叫見不得他幸福？你們又是怎麼對我的？把我騙到這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鬼地方，這就是你們所謂的『孝順』？
你們的幸福，就是要建立在我這個老太婆的痛苦之上嗎？」
我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王斌的心上。
他的臉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最終垂下了頭，不敢看我的眼睛。
他囁嚅著：「媽，我們……我們也是為了您好，這裡環境好，有人照顧……」「住口！」我厲聲打斷他，「別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屁話了！王斌，我從小是怎麼教育你的？做人要誠實，要有良心！你爸走得早，我一個人把你拉扯大，我虧待過你嗎？為了你，我什麼苦沒吃過？可你呢？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王斌被我罵得狗血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旁邊的張倩卻不幹了，她見王斌指望不上，便自己沖了上來，撒潑道：「說到底，錢還是你的，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行！沒那400萬，我們婚房買不成，這婚也別結了！王斌，你自己跟你媽過去吧！」說完，她拎起自己的名牌包，狠狠地瞪了我們母子倆一眼，踩著高跟鞋「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王斌見狀，急忙追了出去：「倩倩！倩倩你別走啊！你聽我解釋！」房間裡瞬間安靜了下來，只剩下地上的一片狼藉和空氣中還未消散的火藥味。
我看著兒子追著那個女人跑出去的背影，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我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
一場由400萬引發的地震，才剛剛開始顯現它的威力。
07
張倩的離去，像是在王斌的世界裡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
接下來的幾天，他沒有再來康養中心。
我猜想，他此刻一定在焦頭爛額地處理他和張倩之間的關係。
果不其然，一周後，周亞琴來看我，給我帶來了外面的消息。
原來，王斌和張倩看的婚房，定金都已經交了二十萬。
現在我這邊的400萬沒了，首付湊不齊，房子自然也買不成了。
那二十萬定金，按照合同，打了水漂。
張倩的父母知道後，更是火冒三丈，堅決不同意女兒再和王斌來往。
他們認為王斌不僅沒本事，人品還有問題，竟然會把親生母親送進養老院，這種男人絕對不能嫁。
張倩本來就對王斌有所動搖，現在更是借著父母的壓力，鐵了心要和王斌分手。
王斌這些天，工作也丟了魂，被領導罵了好幾次。
他拚命地給張倩打電話、發信息，甚至跑到她家樓下去等，但張倩避而不見，最後乾脆把他拉黑了。
昔日的恩愛情侶，轉眼間就成了仇人。
「真是大快人心！」周亞琴喝了口茶，解氣地說，「秀雲，你這一招釜底抽薪，真是太高明了。讓他們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卻笑不出來，心裡反而有些沉重。
武巧輝 • 52K次觀看
燕晶伊 • 78K次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