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我?
我身體硬朗,能吃能睡,根本不需要誰來照顧!
他們分明就是嫌我這個老太婆礙事,會打擾他們的新婚生活!
我氣得渾身發抖,指著王斌的鼻子罵道:「王斌!你這個不孝子!我為了給你買婚房,把唯一的住處都賣了,你就這麼對我?你把我的400萬還給我!我還給你!」提到錢,王斌的眼神閃爍了一下,語氣也軟了下來:「媽,您說什麼氣話呢。那錢不是好好地在卡里存著嗎?那卡不也在您身上嗎?我們一分都沒動。我們真是為了您好,您先在這裡住下,體驗體驗,要是真不喜歡,我們再想別的辦法,行嗎?」他一邊說,一邊和張倩架著我,幾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我弄進了大廳。
康養中心的大廳裝修得富麗堂皇,堪比五星級酒店,但我卻覺得這裡冷冰冰的,沒有一絲家的溫暖。
前台的工作人員和護士們都用一種見怪不怪的眼神看著我們這場家庭鬧劇。
我拚命掙扎,但力氣哪有年輕人大。
他們把我帶到一間所謂的「陽光房」,房間確實幹凈明亮,設施齊全,甚至還有一個小陽台。
但窗戶外面裝著細密的鐵絲網,看起來更像一個精緻的牢籠。
「媽,您看,這房間多好。」王斌把我按在床邊坐下,喘著氣說,「您先休息一下,我們去給您辦手續。」說完,不顧我的哭喊,他和張倩就快步走了出去,還貼心地從外面「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我衝到門口,瘋狂地轉動門把手,卻發現門已經被鎖上了。
我絕望地拍打著房門,聲嘶力竭地喊著兒子的名字,回應我的只有走廊里空洞的迴音。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癱坐在冰冷的地上,心如死灰。
我怎麼也想不通,我視若珍寶、傾盡所有去疼愛的兒子,怎麼會變得如此冷酷無情?
那些「接您一起住」「給您養老送終」的承諾,言猶在耳,如今卻成了天大的笑話。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我這個媽,只是我賣房子的那400萬。
我想到老頭子臨終前,拉著我的手,讓我一定好好把王斌帶大。
我做到了,我把他養育成才,可我卻沒把他教成一個有良心的人。
老頭子啊,我對不起你!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嗓子都啞了,門外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
一個中年護工端著飯菜走進來,看到我坐在地上,嘆了口氣,把飯菜放在桌上:「阿姨,別難過了,先吃點東西吧。剛送您來的王先生已經把費用都交了,一年的,讓我們好好照顧您。」一年的費用?
他連後路都給我安排好了!
我看著桌上還算豐盛的飯菜,卻一陣反胃。
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窗外那片被鐵絲網分割得支離破碎的天空。
夕陽西下,將天邊染成一片悲壯的血紅色。
我的心,也像這殘陽一樣,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
不,我不能就這麼認輸。
我李秀雲操勞了一輩子,不是為了最後落得這樣一個悽慘下場的。
王斌,張倩,你們既然對我無情,就別怪我對你們無義。
一個冷酷的念頭,在我心中慢慢成形。
04
最初的幾天,我如同行屍走肉。
護工每天準時送來三餐,但我食不下咽,幾天下來就瘦了一大圈。
王斌和張倩再也沒有出現過,甚至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也許在他們看來,把我這個「包袱」丟在這裡,交足了錢,就已經盡了他們為人子女的全部「孝道」。
我的心,從最初的劇痛,慢慢變得麻木,然後,在那片麻木的廢墟上,一種堅硬的東西開始破土而出,那是被逼到絕境後的清醒和決絕。
我開始強迫自己吃飯,開始觀察這個「金色黃昏康養中心」。
這裡確實如王斌所說,設施很好,但也像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
住在這裡的老人,大多和我一樣,是被子女「送」進來的。
他們有的神情落寞,整日枯坐;有的唉聲嘆氣,逢人便訴說自己的不幸;也有的已經麻木,把這裡當成了人生的終點站。
我和他們不同,我的人生,不能就這麼完了。
我隨身帶來的東西不多,除了幾件換洗衣物,最重要的就是那個裝有銀行卡的錢包。
那張卡里,有420萬,扣除給中介的費用,還剩410多萬。
這筆錢,是我用我唯一的家換來的,是我後半生的唯一指望。
王斌以為把它留給我,就能讓我安心在這裡「養老」,他太天真了。
這筆錢,現在是我反擊的唯一武器。
我開始裝作已經接受現實的樣子,不再哭鬧,按時吃飯,甚至主動參加康養中心組織的一些活動,比如打太極、練書法。
我的「合作」讓護工們對我放鬆了警惕,她們以為我又是一個被時間磨平了稜角的可憐老人。
在一個天氣晴好的下午,康養中心組織老人們去後花園散步。
我趁著護工不注意,悄悄溜到了一個僻靜的角落,那裡有一個公用電話。
我從口袋裡摸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紙條,上面記著一個電話號碼。
那是我的髮小,周律師的電話。
我們幾十年沒聯繫了,但我知道,她現在是市裡有名的律師,專門處理財產糾紛。
電話撥通後,響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你好,哪位?」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幹練又有些沙啞的女聲。
我的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聲音哽咽:「是……是亞琴嗎?我是秀雲啊,李秀雲。」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爆發出驚喜的聲音:「秀雲?天哪!真的是你?你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你現在在哪兒?」幾句寒暄過後,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將我的遭遇和盤托出。
電話那頭的周亞琴越聽越憤怒,最後忍不住爆了粗口:「這個小王八蛋!簡直是畜生!秀雲,你別怕,有我呢!你現在在那個什麼『金色黃昏』對吧?
你等著,我馬上過去!」
掛了電話,我感覺心裡堵著的那塊大石頭終於鬆動了一些。
我擦乾眼淚,整理了一下衣服,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到了人群中。
第二天下午,周亞琴就以法律顧問的身份,順利地進入了康養中心。
我們在會客室見了面。
幾十年不見,她已經從當年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變成了穿著職業套裝、氣場強大的女強人。
看到我憔悴的樣子,她心疼地拉著我的手,眼圈都紅了。
「秀雲,你受苦了。」她開門見山地說,「你的事,我都清楚了。你打算怎麼辦?想把錢要回來嗎?我可以幫你起訴他,告他遺棄罪和詐騙!」我搖了搖頭,目光平靜而堅定:「亞琴,我不想把事情鬧上法庭。家醜不可外揚,他畢竟是我的親兒子。而且,就算官司打贏了,錢要回來了,我們的母子情分也就徹底斷了。我不想這樣。」周亞琴有些不解:「那你的意思是……就這麼算了?」我冷笑一聲:「算了?怎麼可能。他既然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亞琴,我想請你幫我辦一件事。我想把這筆錢,全部捐出去。」周亞琴愣住了,她瞪大了眼睛看著我,仿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什麼?全部捐出去?秀雲,你瘋了?這可是你的全部家當,是你後半輩子的依靠!」我平靜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我沒瘋,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這筆錢留著,只會讓他和那個女人惦記。與其讓他們拿去揮霍,不如去做點有意義的事。而且,我就是要讓他知道,把我推開,他將一無所有。」
05
周亞琴盯著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鐘,從我平靜的眼神里,她讀懂了我的決絕。
她不再勸我,而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里流露出欣賞和支持:「好!秀雲,我支持你!你想怎麼做,我幫你辦得妥妥帖帖!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得乾淨利落,讓他們連後悔藥都沒得吃!」接下來的幾天,周亞琴的效率高得驚人。
她幫我聯繫了一家信譽良好的慈善基金會,這個基金會有一個專門資助山區失學女童的項目,正是我想要的。
我們約定好,以匿名的方式,將400萬捐贈出去,剩下的十幾萬,作為我的生活費和支付給周亞琴的律師費。
為了不引起康養中心和我兒子的懷疑,所有的手續都是周亞琴在外面辦好的,她只需要我提供一個授權委託書和最後的簽字。
簽委託書那天,周亞琴再次來到康養中心。
她帶來了一份厚厚的文件。
我坐在窗邊,陽光透過鐵絲網,在文件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我拿起筆,沒有絲毫猶豫,在文件的末尾簽下了我的名字——李秀雲。
那三個字,我寫了一輩子,卻從未感覺如此有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