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板上釘釘的科長晉升,自然也泡了湯。
里子面子,全丟光了。
他們徹底慌了。
一個星期後的一個雨夜,門鈴又響了。
我沒開門,只站在門後,冷冷地聽著。
門外,先是周莉帶著哭腔的哀求聲。
「媽,我們錯了,您開開門,讓我們跟您認個錯吧。」
我一言不發。
緊接著,是李偉「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的聲音,隔著門板,都聽得那麼真切。
他開始嚎啕大哭,聲音悽厲,像一頭受傷的野獸。
「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是人!我豬狗不如!」
他一邊哭,一邊用力地扇著自己的耳光,啪啪作響。
「都是周莉這個女人攛掇我的!是她鬼迷心竅,財迷心竅!我就是個軟骨頭,被她拿捏住了,才一時糊塗,做了對不起您的事啊!」
看,多熟練的甩鍋技巧。
一出事,就把所有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周莉也配合著,哭著打自己的臉,聲音悽慘。
「媽,是我不是人,是我利慾薰心,是我該死!您就看在李偉是您親兒子的份上,看在小寶還小的份上,原諒我們這一次吧!」
他們在我家門口,上演著一出「負荊請罪」的苦情大戲。
雨水打濕了他們的頭髮和衣服,讓他們看起來狼狽不堪。
李偉聲淚俱下地回憶著我養育他的不易,回憶著我為他付出的一切,說自己只是一時糊塗,被豬油蒙了心。
那拙劣的演技,那虛偽的懺悔,在我聽來,只覺得無比可笑和噁心。
如果我沒有錄音,如果我沒有揭穿他們,他們現在會在哪裡?
他們會在我那裝修一新的房子裡,慶祝著自己的勝利,然後把我這個「老不死的」,扔在那個「清凈」的養老院裡,任我腐爛、發臭。
他們會在乎我的死活嗎?
不會。
他們的眼淚,不是為我而流,是為他們那落空的如意算盤,為他們那掃地的名聲,為他們那岌岌可危的前途而流。
這場鬧劇引來了不少鄰居的圍觀,他們撐著傘,在樓道里指指點點。
我在門後站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們的哭聲都變得沙啞。
我才隔著冰冷的門板,冷冷地說了一句。
「演夠了嗎?」
「演夠了,就滾吧。」
「你們的孝心,我受不起。」
說完,我不再理會門外的任何聲音,轉身走回了客廳。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電閃雷鳴,像是在為我此刻冰冷的心情伴奏。
跪吧。
你們就在外面跪著吧。
你們欠我的,豈是一跪就能還清的?
硬的不行,他們開始來軟的。
第二天,他們不再哭鬧,而是換了一副策略。
他們開始打「親情牌」,而他們手上唯一的、也是最有力的牌,就是我的孫子,小寶。
一大早,門外就傳來稚嫩的、怯生生的敲門聲。
「奶奶……開門……我想你……」
我從貓眼裡看出去,小寶一個人站在門口,小臉凍得通紅,手裡還舉著一根棒棒糖。
李偉和周莉,則躲在樓梯的拐角,探頭探腦。
我承認,那一刻,我的心軟了一下。
孩子是無辜的。
但我很快就清醒過來。
他們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可以算計,又怎麼會真的在乎孩子?
小寶在他們手裡,不過是一個用來博取我同情的、有生命的工具。
我狠下心,沒有開門。
小寶在門外敲了很久,叫了很久,最後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冷了,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周莉這才從拐角處衝出來,抱著小寶,嘴裡還大聲地數落著,像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哎喲我的心肝寶貝,不哭不哭!奶奶就是這個脾氣,她不是不愛你,她只是還在生爸爸媽媽的氣……」
從那天起,這成了他們的日常。
每天早上,讓小寶來敲門。
中午,周莉會準時提著一個保溫桶出現在我家門口,裡面是她「親手」煲的各種湯。
她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在我面前伏低做小,把姿態放得極低。
她會隔著門,溫柔地喊:「媽,我給您燉了雞湯,您開門喝一點吧,補補身子。」
「媽,我知道錯了,您別不理我,您罵我打我都行。」
「媽,您要是不開門,我就一直在門口等著。」
一開始,我根本不理會。
但架不住她天天來,風雨無阻。
院子裡的風言風語又開始了,這一次,變成了指責我「鐵石心腸」、「不近人情」。
「兒子兒媳都跪下認錯了,還想怎麼樣啊?」
「就是,得饒人處且饒人嘛,畢竟是一家人。」
我聽著這些話,只覺得諷刺。
刀子沒有扎在他們身上,他們當然不知道疼。
過了幾天,就在我以為他們快要黔驢技窮的時候,周莉又使出了一個殺手鐧。
那天,她又提著湯來了。
只是這一次,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說話也有些有氣無力。
等我在門口站定,她突然從包里,拿出了一張摺疊起來的紙,小心翼翼地,從門縫底下塞了進來。
「媽……您看看這個……」
我撿起來,打開一看。
是一張B超單。
上面模糊的影像,我看不懂。
但最下面那行診斷結論,我看得清清楚楚:宮內早孕,約6周。
我愣住了。
門外,傳來周莉壓抑著「驚喜」和「委屈」的聲音。
「媽,我……我又懷上了……醫生說,可能是個兒子……能給老李家,再添個孫子……」
李偉也適時地在旁邊開口,聲音裡帶著懇求。
「媽,您就當……就當為了我這個還未出世的孩子,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我們真的知道錯了!我們不能讓孩子一出生,就沒有奶奶啊!」
我捏著那張輕飄飄的B超單,卻覺得它有千斤重。
他們真的,為了達到目的,無所不用其極。
我看著那張B超單,心中冷笑。
真的假的,還未可知。
就算是真的,一個即將出生的孫子,就能抹去他們之前所有的惡毒和算計嗎?
就能讓我忘記他們盼著我早死,要把我扔進養老院的嘴臉嗎?
不能。
永遠不能。
但……這或許是一個機會。
一個讓他們徹底放鬆警惕,然後,給予他們致命一擊的機會。
我沉吟了許久,久到門外的李偉和周莉都開始焦躁不安。
終於,我緩緩地,拉開了門上的插銷。
門,開了一條縫。
我沒有讓他們進來,只是站在門後,臉上擠出一個複雜而疲憊的表情。
我長長地嘆了口氣,聲音沙啞。
「罷了……罷了……」
「終究是一家人,血,總是濃於水的。」
「你們……都起來吧。」
門外,李偉和周莉對視一眼,眼中是難以置信的狂喜。
他們以為,我終於心軟了。
他們以為,他們勝利了。
我看著他們喜出望外的樣子,心裡沒有半分動容,只有冰冷的算計。
我把他們扶了起來,甚至還「關切」地摸了摸周莉的肚子。
「既然有了,就好好養著。以後,別再折騰了。」
從那天起,我開始「接受」他們的照顧。
周莉送來的湯,我會打開門,當著她的面喝掉,甚至還會夸一句「味道不錯」。
李偉下班後過來看我,給我捶背捏肩,我也會「慈祥」地拍拍他的手。
他們在我面前演著二十四孝的好兒子、好兒媳。
我也在他們面前,演著一個心軟的、顧念親情的、有點糊塗的老母親。
我們就像一個舞台上的兩撥演員,心照不宣,各自飆戲。
小雅來看我,很是不解。
「姑姑,您真的原諒他們了?他們那是鱷魚的眼淚,您可別被騙了!」
我拉著她的手,神秘地笑了笑。
「小雅,你沒聽過一句話嗎?」
「貓抓老鼠,要先讓老鼠放鬆警惕,以為自己安全了,它才會得意忘形地,從洞裡跑出來。」
現在,我只需要靜靜地等著。
等著那隻自以為是的肥老鼠,自己撞到我的捕鼠夾上來。
在我的「縱容」和「心軟」之下,李偉和周莉的膽子,越來越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