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的話,粗俗,卻一針見血。
看著她為我義憤填膺的樣子,我混亂的心緒漸漸平復下來。
哭,是沒用的。
我必須清醒,必須振作。
小雅停下腳步,眼神堅定地看著我。
「姑姑,我們不能讓他們得逞!這房子是您和姑父一輩子的心血,憑什麼給他們?」
她的話,給我注入了無窮的力量。
「小雅,你說得對。」我擦乾眼淚,「我不能就這麼認了。」
「姑姑,您聽我說。」小雅拉著我坐下,思路清晰地分析道,「他們現在就是吃准了您心軟,吃准了您只有表哥一個兒子。我們不能跟他們硬碰硬,得講究策略。」
她頓了頓,壓低了聲音。
「從現在開始,他們再給您打電話,或者再上門說什麼,您就想辦法,用手機錄下來!」
錄音?
我愣了一下,我一個教書的,哪裡懂這些。
小雅從我手裡拿過手機,三兩下就找到了錄音功能,並且教我怎麼在不經意間打開。
「這是證據!」她嚴肅地說,「萬一將來撕破臉,鬧上法庭,這些都是能保護您的武器!」
武器。
這兩個字,讓我渾身一震。
是啊,我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不是家庭內部矛盾,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我看著侄女堅定的眼神,心中的計劃,逐漸清晰起來。
我要反擊。
我不僅要保住我的房子,我還要讓他們為自己的貪婪和不孝,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在小雅的建議下,我開始悄悄整理家裡的貴重物品和重要文件。
房產證,我的身份證,銀行卡,還有我和老李的一些有紀念意義的舊物,我都用一個布包裝好,藏在了衣櫃最深處一個不為人知的夾層里。
做完這一切,我拿起手機,撥通了李偉的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李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
「媽?」
我醞釀了一下情緒,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既虛弱,又帶著一絲被說服後的猶豫和妥協。
「小偉啊……」我長長地嘆了口氣,「昨天你們走後,我想了一晚上。」
「你和小莉說的事……媽……媽考慮了一下……」
電話那頭,李偉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語氣立刻變得興奮。
「媽!您想通了?」
我繼續用我那虛弱的語調說:「哎,人老了,腦子也糊塗了。可能……可能你們年輕人說的是對的。我守著這空房子,也確實沒什麼意思。」
「你們……有空再過來一趟吧。我們……再好好商量商量。」
「好!好!媽!我們馬上就過去!」李偉的聲音里充滿了按捺不住的狂喜。
掛掉電話,我看著手機螢幕上自己冰冷的倒影,嘴角露出從未有過的冷笑。
魚兒,咬鉤了。
這一次,我要讓你們連魚餌帶魚鉤,一起吞下去。
他們來得比我預想的還要快。
掛了電話不到一個小時,門鈴就響了。
依舊是那兩張堆滿虛假笑容的臉,只是這一次,他們的笑容里,多了一份勝券在握的得意。
周莉一進門,就親熱地挽住了我的胳膊,那力道,不像是攙扶,更像是鉗制。
「媽,您看,我就說您最明事理了!您想通了就最好了,我們做小輩的,做這麼多,還不都是為了您好嘛!」
她的聲音又甜又膩,聽得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李偉跟在後面,手裡拿著一個牛皮紙袋,眼神發亮,像一隻看到了肉骨頭的餓犬。
他們甚至沒在沙發上坐穩,周莉就把那個牛皮紙袋接了過來,從裡面抽出一疊A4紙,直接拍在了我面前的茶几上。
「媽,您看,為了不讓您操心,我們連協議都替您準備好了。」
《房產贈與協議》。
五個黑體加粗的大字,像五把黑色的利劍,狠狠地插在我的眼睛裡。
下面還體貼地放著一個紅色的印泥盒。
李偉搓著手,急不可耐地催促道:「媽,您就在這兒,按個手印就行。剩下的手續,我們都替您辦好,保證不讓您跑一趟腿。」
我看著那份協議,看著他們那兩張迫不及待的臉,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涌。
他們一刻都等不了了。
他們甚至不屑於再多演一秒鐘的戲。
我強壓下心頭的怒火和噁心,假裝老眼昏花,顫顫巍巍地戴上我的老花鏡。
「這麼重要的東西,我得……我得仔細看看。」
我拿起那份協議,慢吞吞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讀」著。
每一條條款,都寫著我的「自願」,都剝奪著我的權利。
每一行文字,都散發著貪婪的惡臭。
我的手在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周莉的耐心顯然已經耗盡了。
她不耐煩地「嘖」了一聲,一把從我手裡搶過那份協議,直接翻到最後一頁,用手指著簽名處,語氣變得強硬起來。
「媽!別看了!不都一樣嗎?您就在這兒按個手印就行了!」
她的臉湊得很近,我能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香水味,熏得我頭疼。
她見我還是不動,以為我還在猶豫,壓低了聲音,用一種自以為是的、分享秘密的語氣,說出了那句我永生難忘的話。
「媽,您就別操心了。等這房子過戶完,我們就立刻裝修。」
「我們呢,也給您找了個好地方養老。」
她得意又殘忍地笑了。
「就在城郊,有個養老院,新開的,特別清凈,保證沒人打擾您。」
我心裡猛地一咯噔。
城郊?養老院?
我前段時間聽鄰居張姐提過一嘴,說城郊新開了一家私營養老院,收費倒是便宜,但條件極差,管理混亂,前陣子還鬧出過虐待老人的醜聞,只是被壓下去了。
難道……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李偉。
他接收到我的目光,非但沒有半分愧疚,反而重重地點了點頭,像是在肯定周莉的「英明」決定。
「是啊媽,那兒空氣好,山清水秀的,比城裡這烏煙瘴氣的環境,更適合您養老。」
我的好兒子啊。
原來這才是你們最終的、完整的計劃!
不止是要我的房子,不止是要把我從這個家裡趕出去。
而是要把我,像扔一件沒用的垃圾一樣,扔到那個聲名狼藉的、人間地獄般的養老院裡,讓我自生自滅!
這樣,你們就可以高枕無憂地住著我的房子,花著賣房的錢,再也不用被我這個「老不死的」礙手礙腳。
多麼惡毒,多麼完美的算計!
那一瞬間,我感覺不到憤怒了。
所有的怒火,都在這一刻被極致的冰冷所澆滅。
我看著眼前這兩個我曾經以為最親近的人,他們的臉在我的視線里變得模糊,扭曲,最後化作兩隻青面獠牙的惡鬼。
我心裡最後一點關於「母子親情」的念想,徹底,死了。
周莉見我面無表情,眼神空洞,以為我被這「天大的好消息」砸懵了,或者說,是老糊塗得連反抗都忘了。
她的膽子更大了。
她臉上露出勝利者般的微笑,抓起我放在沙發扶手上的右手,就要往那鮮紅的印泥盒上按去。
她的指甲又尖又長,死死地扣進我的手背,傳來一陣刺痛。
「來,媽,按下去,按下去就什麼都解決了,您就可以享清福了。」她循循善誘,聲音如同魔鬼的低語。
就在她的力道即將壓過我的抵抗,我的手指即將觸碰到那冰冷的印泥時——
「住手!」
我猛地一抽,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我的手從她的鉗制中掙脫出來。
同時,一聲石破天驚的怒喝,從我的喉嚨里爆發出來!
這兩個字,我幾乎是用盡了畢生的尊嚴和憤怒吼出來的。
客廳里瞬間安靜下來。
李偉和周莉都愣住了,驚愕地看著我,仿佛不認識我一般。
在他們的記憶里,我永遠是那個溫和、隱忍、甚至有些懦弱的母親和婆婆,何曾有過如此強硬、如此聲色俱厲的一面?
我冷冷地看著他們,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
「我還沒死呢!你們就這麼著急給我安排後事,找好埋我的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