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指了指他身後還有些水漬的地板,淡淡地說了一句:「地還沒拖乾淨。」
我「原諒」了周明宇。
在他連續一周的低聲下氣、包攬全部家務、以及各種禮物攻勢之下,我終於「鬆了口」。
當然,不是無條件的。
我拿出了一份我早就擬定好的《家庭內部協議》,擺在了他的面前。
協議的內容非常詳細,條款清晰,幾乎涵蓋了家庭生活的所有方面。
核心內容包括:
一、家庭日常開支實行AA制,設立共同帳戶,每月雙方存入等額資金用於家庭公共消費。
二、家務勞動必須明確分工,公平分攤,並制定詳細的執行和監督細則。
三、任何一方不得在未經另一方書面同意的情況下,允許任何親屬(包括雙方父母)在家中留宿超過24小時。
四、雙方擁有各自獨立的臥室和書房,互不干涉,進入對方空間前必須敲門並獲得允許。
……
周明宇看著這份堪比商業合同的協議,臉色變了又變。
但他剛剛才經歷了弟弟一家的潰逃和錄音的公開處刑,正處於極度心虛和急於挽回我的階段。
為了穩住我,為了讓他以為的「家」回到正軌,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拿起筆,在協議的最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字,他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臉上甚至擠出了一絲討好的笑容:「禾禾,你看,我都簽了。以後我都聽你的,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我點點頭,對他露出了十天以來第一個笑容。
一個非常淺,卻足以讓他安心的笑容。
他徹底放鬆了警惕,以為這場風波已經過去,以為那個逆來順受、任勞任怨的姜禾,又回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他開始變本加厲地對我獻殷勤。
每天下班準時回家,給我買我喜歡的花,學著做我愛吃的菜,甚至會主動給我捏肩捶背。
他試圖用這些廉價的殷勤,來彌補他之前對我造成的,那些深入骨髓的傷害。
我表現得如同往常,對他做的菜表示讚賞,對他買的花表示喜歡。
我們的家,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平靜和溫馨。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這一切都只是假象。
是暴風雨來臨前,最致命的寧靜。
暗地裡,我的計劃正在一步步地推進。
我約見了我最好的閨蜜,她是一名非常出色的離婚律師。
我把我的情況和盤托出,諮詢了關於離婚財產分割的所有法律問題。
我給我遠在另一座城市的父母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們,我「準備好了」。
電話那頭,我一向嚴肅的父親沉默了很久,最後只說了一句:「家裡永遠是你的後盾。放手去做。」
我還利用一個周末,去見了我的一個「林叔叔」。
一個我從未向周明宇提起過的人。
他是父親當年的生死戰友,也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如今是一家大型建築公司的董事長。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中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周明宇還在為他成功「安撫」了我而沾沾自喜。
他不知道,他腳下的地面,已經開始龜裂,一場足以將他徹底吞噬的地震,即將來臨。
一個月後,周明宇的世界,崩塌了。
那天他回到家時,天已經黑透了。
他沒有像往常一樣帶著笑意喊我,而是像一具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垂頭喪氣地把自己摔在沙發上,雙手抱著頭,一言不發。
整個人都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頹敗氣息。
我從書房出來,給他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怎麼了?」我明知故問。
他抬起頭,雙眼布滿血絲,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磨過:「我被公司裁員了。」
「為什麼?」
「公司最大的客戶,那個我們跟進了快一年的項目,今天突然單方面終止了所有合作。」他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髮,「那個項目一直是我在負責,老闆說是我辦事不力,直接讓我滾蛋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停地喃喃自語:「不可能啊……我明明和那個項目的負責人王總關係處得很好,上周還一起吃飯喝酒,他怎麼會突然變卦……」
他在家裡像一頭困獸一樣發著瘋,抱怨著時運不濟,抱怨著老闆無情,抱怨著客戶背信棄義。
我只是安靜地看著他,等他發泄得差不多了,才緩緩開口。
「那個客戶,你說的是不是林氏建設?」
他愣了一下,點點頭:「是啊,你怎麼知道?」
「林氏建設的董事長,」我平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是我林叔叔。」
周明宇徹底愣住了,臉上的表情凝固了,嘴巴微微張開:「什麼……林叔叔?」
「就是那個有一次在餐廳遇到,你嫌棄我亂交朋友,不讓我多和他說話的那個叔叔。」我提醒他。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臉色開始發白。
我繼續說:「他是我爸的戰友,也是看著我長大的長輩。」
我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
「他前段時間,聽說了你是怎麼對待我的。然後,他給我爸打了個電話,說他不願意和一個連自己的妻子都不懂得尊重的男人合作。他覺得,一個對家庭沒有責任感的男人,在工作上,也同樣不可信賴。」
周明宇如遭雷擊。
他像看一個怪物一樣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恐懼。
他這才意識到,他所以為的我的「普通家庭」,背後隱藏著他從未觸及過的人脈和能量。
而我,還沒打算就此結束。
我從書房的保險柜里,拿出了一個紅色的本子,放在他面前。
是房產證。
我翻開,指著上面「權利人」那一欄。
「還有,你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死死地盯著房產證,當他看清楚上面清清楚楚地只寫著「姜禾」一個人的名字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這套房子,是我的婚前財產。是我爸媽在我結婚前,全款買給我的嫁妝。」
我看著他慘白如紙的臉,殘忍地補上了最後一刀。
「你所謂的『你爸媽給的首付』,那筆錢,我爸媽早在我們領證的第二天,就連本帶息地還給了他們,並且拿回了所有的轉帳憑證和收據。」
晴天霹靂。
他一直引以為傲的房子,他用來威脅我、驅趕我的資本,他那句言猶在耳的「這是我的家」,在這一刻,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天大的笑話。
周明宇看著房產證上那個刺眼的名字,又看看我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他終於明白,他一直以來洋洋自得的一切——他體面的工作,他優渥的生活,他作為一家之主的尊嚴和權威,所有他用來拿捏我、貶低我、控制我的資本,原來都像空中樓閣一樣,脆弱不堪。
而這一切的基石,都建立在我對他深沉的愛,以及我背後那個他從未正眼瞧過的家庭之上。
他親手,把這一切都毀了。
「不……不可能……」他哆嗦著嘴唇,伸手想要去拿那個房產證,仿佛想確認這不是一場噩夢。
他的手抖得厲害,像風中殘葉。
「老婆……」他突然抓住我的手,力氣大得嚇人,整個人都撲了過來,聲音裡帶著哭腔和顫抖,「老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是我混蛋!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開始痛哭流涕,一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哭得像個三百斤的孩子。
「我是愛你的啊,禾禾!我是真的愛你的!」他語無倫次地開始回憶我們戀愛時的甜蜜,訴說著自己曾經有多愛我,現在有多離不開我。
「我只是……我只是太想在我弟面前撐面子了……我從小就覺得虧欠他……我就是虛榮心作祟……我不是真的想那麼對你的……」
他還在為自己找著最後的、蒼白無力的藉口。
我用力抽回我的手,看著他涕淚橫流的臉,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你愛的不是我,周明宇。」我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愛的,是那個可以讓你享受被崇拜、被無條件付出的你自己。你所謂的面子,是建立在踐踏我的尊嚴之上的。」
我的話,徹底擊潰了他最後一絲幻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