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她那個耳根子軟、被「孝道」綁架的兒子,又回來了。
她以為,只要她演得夠逼真,許念那個「為了孩子」的女人,最終還是會妥協。
她又拿捏住我了。
我假意「原諒」了母親,並且恢復了她每個月兩千塊的生活費,但告訴她,銀行卡副卡是不可能再給她的。
我媽雖然不滿意,但也只能接受。
我對她說:「媽,想要念念回心轉意,你必須拿出十二萬分的誠意。解鈴還須繫鈴人,這事,還得靠你自己。」
一切,看似又回到了「家和萬事興」的正軌。
許念沒有再提離婚。
我媽也每天在家族群里扮演「悔過自新」的好婆婆。
但我知道,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那短暫得令人窒息的寧靜。
我不是在給我媽機會。
我是在給她一根繩子,讓她親手,為自己打上一個無法掙脫的死結。
為了「徹底修復家庭關係」,我組織了一場家庭聚餐。
地點選在了一家環境雅致的私房菜館。
我邀請了許念,還有我的岳父岳母。
許念同意了。
飯局開始前,我提前到了包廂。
我從包里拿出一個偽裝成充電寶的微型錄音筆,不動聲色地放在了餐桌的轉盤一角。
然後,我坐在位置上,靜靜地等待著演員們登場。
我媽是第一個到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新買的暗紅色連衣裙,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臉上化了淡妝,看起來容光煥發,完全沒有了前些子的頹唐。
她一進來,就拉著我的手,親熱地說:「言言,你放心,今天媽一定好好表現,絕不給你丟臉。」
沒多久,許念和她的父母也到了。
我媽立刻迎了上去,臉上堆滿了熱情洋-溢的笑容。
「哎喲,親家公,親家母,快請坐快請坐!念念,快過來坐,別累著了。」
她對我岳父岳母,尊敬有加。
對許念,更是噓寒問暖到了極致。
又是給她拉椅子,又是給她遞熱毛巾,那姿態,比飯店的服務員還要周到。
許念的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性格溫和。
看到我媽這個態度,他們臉上的表情也緩和了不少。
飯局開始。
我媽表現得無可挑剔。
她主動站起來,端起酒杯,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白酒。
「親家公,親家母,念念,今天我借這杯酒,給你們賠罪了!」
她聲淚俱下,開始檢討自己的過錯。
「以前,都是我這個老婆子糊塗,小心眼,做了很多傷害念念,也傷害我們兩家感情的錯事。我不是人!我混蛋!」
說著,她竟然真的「啪啪」給了自己兩個耳光。
雖然聲音響,但誰都看得出沒用力。
「我在這裡跟你們保證,從今以後,我一定把念念當親生女兒一樣疼!我再也不會犯渾了!求求你們,再給我一次機會!」
說完,她仰頭,將一整杯白酒,一飲而盡。
演得那叫一個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我岳父連忙站起來打圓場:「親家母,言重了,言重了。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去了就讓它過去吧,以後好好過日子就行。」
我岳母也點了點頭,臉色緩和了許多。
似乎,所有人都覺得,可以再給這個「洗心革面」的老人一次機會了。
飯局的氣氛,在虛偽的客套中,變得「融洽」起來。
快結束的時候,我媽借著敬酒的機會,坐到了我岳母身邊。
她拉著我岳母的手,看似無意地,家常地閒聊起來。
「親家母啊,你可真是有福氣的人。」
「你看你把念念這孩子教育得多好,有文化,有主見,不像我們家顧言,從小到大就是個悶葫蘆,什麼都聽我的,沒一點自己的想法。」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誇獎許念,貶低自己的兒子。
但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陰險又惡毒。
她是在上眼藥。
她在暗示我岳母:你女兒太強勢了,把我兒子拿捏得死死的,我們家顧言才是那個受委屈的。
她想挑撥離間,想在我岳母心裡,埋下一根懷疑的刺。
我岳母只是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孩子們有他們自己的相處方式,我們做老人的,少摻和就行。」
一句話,四兩撥千斤,把話題堵了回去。
我媽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尷尬和失落。
但她很快又恢復了笑容,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她以為,她的這點小聰明,神不知鬼不覺。
她不知道。
她說的每一個字,她語氣里每一絲微妙的變化。
都被那個偽裝成充電寶的錄音筆,清清楚楚地,記錄了下來。
桌子底下,許念的手,輕輕地碰了碰我的手。
我們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魚兒,上鉤了。
最後的審判,即將到來。
一周後,是我爺爺八十歲的壽宴。
地點在老家縣城最豪華的酒店,包下了整個宴會廳。
顧家所有的族人,凡是沾親帶故的,不管隔了多遠,都從四面八方趕了回來。
這是一個家族裡,最重要,也最講究臉面的場合。
我媽劉玉梅,作為顧家的長子長媳,今天無疑是全場的焦點之一。
她穿著那件量身定做的旗袍,滿面春風地在宴會廳里穿梭,接受著各路親戚的奉承和讚美。
「大嫂,你可真有福氣,把顧言培養得那麼出色。」
「是啊,聽說兒媳婦也特別好,前陣子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看你現在這樣子,肯定是和好啦!」
我媽笑得合不攏嘴,嘴上謙虛著:「哪裡哪裡,都是孩子們懂事。」
那副春風得意的樣子,仿佛之前所有的醜事,都已經被徹底翻篇。
她又成了那個體面、風光、人人羨慕的顧家長媳。
壽宴進行到一半,主持人走上台,宣布祝壽環節開始。
在幾個小輩表演了唱歌跳舞之後。
我,站了起來。
我拿著一個U盤,走上了舞台。
我對主持人說,我為爺爺準備了一個特別的祝壽影片。
台下的我媽,看到我上台,臉上露出了無比得意和欣慰的微笑。
她挺直了腰板,對著身邊的人炫耀:「看,這是我兒子,就是孝順。」
她以為,這會是我的「孝心」之舉,是為她,為我們這個小家庭,掙回臉面的高光時刻。
我把U盤插進電腦。
宴會廳的大螢幕,亮了起來。
影片的開始,是我和許念的婚紗照,一張張地閃過。
背景音樂,是那首溫馨的《給你們》。
氣氛烘托得剛剛好。
我媽在台下,已經開始用紙巾,假裝擦拭眼角的「感動淚水」了。
突然,音樂戛然而停。
畫風一轉。
螢幕上出現的,是那天在我家客廳,我媽當著所有親戚的面,撒潑打滾,咒罵許念的畫面。
緊接著,是她偷偷倒掉月子餐,用銀耳替換燕窩的監控錄像。
再然後,是她在深夜故意製造噪音,折磨產婦和嬰兒的場景。
一段接著一段,全都是高清,帶聲音的原版視頻。
宴會廳里,開始出現竊竊私語。
我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意識到了不對勁,想要站起來,卻被身邊震驚的親戚下意識地按住了。
高潮來了。
螢幕上,出現了我女兒那張被米糊嗆得通紅髮紫的小臉。
以及我媽那句振振有詞的:「就你嬌貴!」
全場譁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劍一樣,齊刷刷地射向了我媽。
我媽的臉,已經白得像一張紙。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螢幕的畫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純黑的背景。
緊接著,一段錄音,通過宴會廳的頂級音響,清晰地播放了出來。
「親家母啊,你可真是有福氣的人……」
「……不像我們家顧言,什麼都聽我的,沒一點自己的想法。」
是我媽在飯局上,那段看似誇獎,實則挑撥離間的「金句」。
鐵證如山。
整個宴會廳,死一般的寂靜。
空氣瞬間凝固。
所有人的目光,都從震驚,變成了鄙夷、不屑和憤怒。
我拿起話筒,走到了舞台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