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光燈打在我的身上。
我平靜地，看著台下那個已經搖搖欲墜的女人，我的母親。
我開口，聲音通過麥克風，傳遍了宴會廳的每一個角落。
「這就是我的母親。」
「一個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差點害死自己親孫女，逼走自己兒媳婦，毀掉我整個家庭的，『好媽媽』。」
然後，我轉向坐在主位上，臉色已經鐵青得發黑的爺爺。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爺爺，對不起，在您的大壽之日，讓您和所有親戚，看了我們家的笑話。」
「但是，這樣的『孝』，我不想再『愚』下去了。」
「我只想保住我的妻子，我的女兒，我的家。」
我話音落下。
我媽，終於承受不住這致命的一擊。
她兩眼一翻，癱軟在了椅子上。
這一次，不是裝的。
她在所有親戚鄙夷、震驚、厭惡的目光中，被徹底地，公開處刑。
這才是真正的，無期徒刑。
一場永不翻身的，社會性死亡。
爺爺的壽宴，以一種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草草收場。
我媽成了整個家族最大的笑柄和恥辱。
她被我爸和我叔叔們，七手八腳地抬回了家。
沒有人同情她，沒有人為她說一句話。
德高望重的爺爺，當著所有人的面，只說了一句：「顧家的臉，都被她丟盡了。以後，我沒有這個兒媳婦。」
一句話，宣判了她在顧家的死刑。
我處理完老家的一切，沒有絲毫留戀，回到了我和許念的城市。
我找到林瀟，要到了許念新家的地址。
那是一個安保很好的高檔小區。
我站在門口，深呼吸了好幾次，才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許念。
她穿著簡單的家居服，頭髮隨意地挽著，看到我，眼神里沒有驚訝，只有一片平靜。
「進來吧。」
我跟著她走進客廳。
房子裝修得很溫馨，充滿了生活的氣息。
客廳的搖籃里，女兒睡得正香。
我把一個文件袋，輕輕地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裡面，是我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
還有我們名下所有的房產證、我的工資卡、所有的理財證明。
我看著她，喉嚨乾澀得厲害。
「念念，對不起。」
「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也無法彌補對你造成的傷害。」
「離婚協議我簽好了，家裡所有的財產，房子，車子，存款，都歸你和孩子。我凈身出戶。」
「以後，我每個月的工資，除了留下基本的生活費，剩下的都會打到你的卡上，直到孩子成年。」
「我會以一個朋友，和孩子父親的身份，在不打擾你們生活的前提下，繼續保護你們。」
我說完了。
心裡一片空蕩。
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結局。
是我唯一能給她的，最後的補償。
我以為，她會拿起筆，簽下她的名字，然後我們一別兩寬。
許念靜靜地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那眼神，複雜得我讀不懂。
然後，她伸出手，拿起了那份厚厚的離婚協議。
在我的注視下。
她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將那份協議，撕得粉碎。
紙屑像雪花一樣，飄落在地。
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大腦一片空白。
「你……你這是……」
許念看著我震驚的樣子，嘴角，第一次，有了一絲極淡的，若有似無的笑意。
她說：「顧言，我裝監控，給你發視頻，不是為了離婚。」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她繼續說，聲音很輕，卻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我的心上。
「如果我真的想離，一張起訴書，加上這些證據，你覺得法院會怎麼判？」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的錢，也不是你凈身出戶。」
「我是想讓你，用你自己的眼睛，親眼看看，我們的生活，我們的婚姻，究竟爛在了哪裡。」
「我想要的，從來不是一個只會在事後拚命道歉的懦夫。」
「而是一個，能在狂風暴雨來臨的時候，真正站出來，擋在我身前，和我並肩作戰的丈夫。」
「顧言，你明白嗎？」
我明白了。
我全都明白了。
這一刻，積壓了幾個月的痛苦、憤怒、悔恨、絕望，瞬間找到了宣洩的出口。
我一個三十二歲的男人，在我的妻子面前，像個孩子一樣，淚流滿面。
不是因為痛苦。
而是因為，被救贖。
許念沒有安慰我。
她只是靜靜地，等我哭完。
然後，她抽出一張紙巾，遞到我面前。
就像很多年前，我們第一次約會，我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時，她做的一樣。
那個瞬間，時光仿佛倒流。
我抬起頭，看到她眼裡的冰霜，正在一點點地融化，重新變回那片我熟悉的，溫柔的湖泊。
她說：「那個家，我們不回了。」
「我不想再活在任何人的陰影之下。」
「我已經找好了新房子，就在這附近，我們一家三口，重新開始。」
我看著她，看著她懷裡不知何時醒來，正對著我咿咿呀呀學語的女兒。
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
我媽後來又找過我很多次。
她在電話里哭，在微信里鬧，甚至跑到我公司樓下堵我。
懺悔，咒罵，道德綁架。
所有的戲碼，她都演遍了。
我都選擇了無視。
最後一次，她聲嘶力竭地問我：「我可是你親媽！你真的要為了一個外人，連媽都不要了嗎！」
我只回了她一句：「當你用筷子蘸著米糊，塞進我女兒嘴裡的那一刻，你就不再是我媽了。」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找過我。
聽說，我爸因為丟不起人，跟她大吵了一架後，也搬出去住了。
她在老家，真正地，眾叛親離。
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沒有彌補的可能。
我的孝順，只會給值得的人。
而我全部的愛，都給了我的妻子和女兒。
我們搬進了新家。
我學會了給女兒沖奶粉，換尿布，唱跑調的搖籃曲。
我學會了研究菜譜，給許念煲她愛喝的各種湯。
我學會了在她疲憊的時候，什麼都不說，只是走過去，給她一個擁抱。
我不再是那個眼瞎心也瞎，只會和稀泥的「老好人」丈夫。
我用我的餘生，我全部的行動，來證明，我值得她的第二次機會。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許念靠在我的肩頭，安靜地看著書。
女兒在不遠處的搖籃里，睡得香甜，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
陽光透過乾淨的窗戶，暖洋洋地灑在我們身上。
這，才是我拼盡全力，守護下來的，真正的家。
真正的，歲月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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