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看到了最讓我頭皮發麻,渾身血液逆流的一幕。
那是在女兒出生第二十三天的下午。
許念的母乳不太夠,混合喂養,那天下午她起來沖奶粉。
就在她轉身去倒水的短短几十秒里。
監控畫面中,一直坐在旁邊沙發上看電視的我媽,迅速地行動起來。
她端起自己面前飯桌上吃剩的,那碗黏糊糊的白米粥。
用自己的筷子,從碗里蘸了一大坨。
然後,閃電般地,塞進了我那剛出生二十幾天的女兒嘴裡!
女兒的臉,瞬間被嗆得通紅髮紫。
細弱的身體劇烈地弓起,發出了痛苦的、急促的咳嗽聲。
「哇——」的一聲,孩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許念聽到哭聲,端著奶瓶從廚房沖了出來。
當她看到我媽手裡的筷子,和女兒嘴邊沾著的白色米糊時,她整個人都傻了。
下一秒,她一把搶過孩子,聲音第一次帶上了尖銳的、無法抑制的哭腔。
「媽!你在幹什麼!」
「新生兒的腸胃根本消化不了這個!你怎麼能給她喂米糊!」
監控的收音效果很好。
我清晰地聽見,我媽那滿不在乎的、理直氣壯的聲音。
「哎呀,大驚小怪什麼!」
「我們那時候養孩子,都是這麼養大的,不也一個個長得好好的?就你嬌貴!」
「養孩子哪能那麼精細,餓了就得給口吃的,不然哪長得壯實?這叫『填肚子』,皮實!」
許念抱著嗆咳不止、小臉憋得發青的女兒,氣得渾身都在發抖。
她看著我媽,眼淚大顆大顆地往下掉。
可她最終,什麼都沒說。
她只是抱著孩子,一遍又一遍地檢查女兒的呼吸和狀態,急得滿頭是汗。
那一刻,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衝上了頭頂,耳邊是劇烈的轟鳴聲。
這不是婆媳矛盾。
這不是生活習慣不同。
這是在虐待!
這是在傷害我的女兒!
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是我和許念期盼了那麼久,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寶貝!
而我的親生母親,就因為她那套愚昧無知的「經驗之談」,差點害死我的女兒!
一股從未有過的,滔天的怒火,瞬間吞噬了我所有的理智。
之前所有的屈辱、羞愧、茫然,在這一刻,全都匯聚成了一個念頭。
我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抓起沙發上的車鑰匙,第一次,雙腳落在了實地上,感受到了力量。
我不是去求許念原諒的。
我知道我不配。
我是去找我媽,「算帳」的。
這是我三十二年來,第一次,為了我的妻子和女兒,生出了要與我的親生母親,徹底為敵的念頭。
去他媽的「愚孝」。
去他媽的「家和萬事興」。
誰敢動我的女兒,我就跟誰拚命。
哪怕那個人,是我媽。
我連夜驅車,四個小時,一口氣從城市開回了老家的鎮上。
凌晨三點,我像個瘋子一樣,敲響了家門。
開門的是我爸,他看到我,一臉驚訝:「言言?你怎麼回來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
我沒理他,徑直衝進客廳。
我媽正睡在主臥,被我爸的叫聲吵醒,披著衣服走了出來。
看到我,她先是一愣,隨即臉上堆起了委屈又驚喜的表情。
「言言?你……你是回來給媽撐腰的嗎?我就知道,你不會不管媽的!」
她以為,我是被許念趕出家門,回來找她尋求安慰的。
我看著她那張寫滿「慈愛」和「委屈」的臉,只覺得無比噁心。
我一言不發,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找出那段剪輯好的,「喂米糊」的視頻。
我沒有跟她廢話。
我直接把手機扔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按下了播放鍵。
「你自己看。」
我媽疑惑地拿起手機,湊近了看。
當她看到螢幕里,自己用筷子蘸著米糊,塞進嬰兒嘴裡的畫面時。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嘴硬道。
「什麼意思?」我冷笑,聲音是從胸腔里發出的,帶著冰冷的怒火,「我女兒,因為你喂的這口米糊,急性腸炎,在醫院躺了兩天!」
這句話,是我編的。
我就是要讓她知道,她行為的嚴重性。
我媽慌了,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不可能!怎麼會呢?我就是好心……我……」
「好心?」我甩開她的手,步步緊逼,「你倒掉念念的月子餐是好心?你把燕窩換成銀耳是好心?你半夜故意咳嗽吵醒她們母女是好心?你當著外人的面,把你兒媳婦說得一文不值,是好心?」
我每說一句,我媽的臉色就白一分。
她沒想到,我竟然知道了所有事。
她張口結舌,一個字都辯解不出來。
我爸在一旁聽得目瞪口呆,他看著我媽,眼神里充滿了震驚和難以置信。
「玉梅,顧言說的……都是真的?」
我媽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她「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開始撒潑打滾。
「我沒做過!都是她許念瞎編的!是她剪輯的視頻!她要害我!她要拆散我們這個家啊!」
「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現在為了一個外人,回來質問你的親媽?你這個不孝子!天打雷劈啊!」
我冷冷地看著她在地上表演,心中再無一絲波瀾。
第二天一早。
我們家的客廳,坐滿了人。
三姑六婆,叔伯嬸娘,凡是沾親帶故的,都被我一個電話叫了過來。
我媽以為我是要開「批鬥許念大會」,一早就開始哭哭啼啼,向每一個到場的親戚控訴許念的「惡行」。
「我那兒媳婦,心狠啊,把我從家裡趕了出來,連孫女都不讓我看一眼……」
「我不過是說了她兩句,她就記恨上了,挑撥我們母子關係……」
親戚們紛紛附和,你一言我一語地指責許念「不孝」、「沒家教」。
「現在的年輕人,太不像話了!」
「就是,娶了媳婦忘了娘!」
我安靜地坐在沙發角落,聽著這些聒噪的聲音,像在看一出荒誕的戲劇。
等所有人都到齊了,等我媽的表演到達了高潮。
我站了起來。
我一言不發地走到客廳中央,拿出數據線,將手機連接上了那台65寸的巨大液晶電視。
我媽看到我,先是一喜,以為我終於要為她說話了,正要開口。
我按下了播放鍵。
電視螢幕上,首先出現的,是我媽倒掉花膠雞湯的清晰畫面。
緊接著,是她把燕窩換成銀耳的熟練操作。
然後,是她深夜故意咳嗽,外放短視頻的場景。
最後,畫面定格。
是我媽,拿著筷子,將那坨米糊,狠狠塞進我女兒嘴裡的特寫。
以及她那句刺耳的,理直氣壯的辯解:
「就你嬌貴!」
整個客廳,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親戚的嘴巴都張成了「O」型,臉上的表情,從剛才的同情和附和,變成了無法掩飾的震驚、尷尬,和一絲絲的鄙夷。
我媽臉上的血色,在瞬間褪得一乾二淨。
她指著我,手指抖得像秋風裡的落葉。
「你……你……顧言!你這是要幹什麼!」
我拿起遙控器,按下了暫停鍵。
我轉過身,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親戚,最後,落在我媽那張慘白的臉上。
我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大聲地宣布:
「媽,許念要跟我離婚。」
「因為你,差點害死我的女兒。」
我在所有親戚面前,第一次,沒有維護她的面子,沒有為她找任何藉口。
而是用最直接,最殘忍的方式,將她牢牢地釘在了那個加害者的位置上。
這是我為許念,為我那無辜的女兒,打的第一場仗。
雖然遲到了太久。
但,總算開始了。
公開處刑的效果,立竿見影。
我媽被當眾揭穿了所有的謊言和偽裝,惱羞成怒到了極點。
她從地上猛地躥起來,開始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經典戲碼。
她拍著大腿,捶著胸口,用鎮上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開始咒罵:
「我真是白養你這個兒子了!你被那個狐狸精迷昏了頭!為了一個外人,你聯合她一起回來給你親媽難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