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重重關上的聲音,也仿佛關上了我心裡最後一扇通往他的門。
我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第一次,我開始認真思考離婚這件事。
就在這時,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來。
我接起電話,一個油腔滑調的聲音傳來。
「嫂子,是我,顧海。」
是我的小叔子,那個被婆婆寵上天,二十五歲還無所事事的成年巨嬰。
他一上來就擺出一副和事佬的姿態:「嫂子,你別生氣了,我媽也是老糊塗了,說話不過腦子,你別跟她一般計較。」
「她去你公司鬧確實是她不對,我替她給你道個歉。」
我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他的表演。
他假惺惺地調解了幾句,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過話說回來,嫂子,我媽最近手頭確實有點緊。你看,能不能先把這個月的錢……我哥夾在中間,也挺不好做人的,對吧?」
他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那八千塊錢只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小數目。
我心中一個長久以來的疑團,忽然變得清晰起來。
我對著電話,直接問道:「是媽手頭緊,還是你手頭緊?」
電話那頭瞬間沉默了。
足足過了十幾秒,顧海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只是這一次,那層虛偽的親熱被撕掉了,露出了不耐煩的本性。
「嫂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哥賺錢,不就是給我媽花的嗎?給我媽花,跟我花,有什麼區別?」
理直氣壯,毫無愧色。
我心中所有的猜測,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我沒有再跟他廢話,直接掛斷了電話。
我的手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憤怒。
我打開電腦,輸入了一個我無比熟悉的網址——顧城的網上銀行登錄介面。
密碼是我的生日,他從來沒改過。
我以前從不查他的帳戶,因為我相信他,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
可現在,這份信任已經被踐踏得支離破碎。
我登錄進去,點開了轉帳記錄查詢。
我選擇的時間範圍是「最近一年」。
當轉帳流水一條條出現在螢幕上時,我的呼吸幾乎停滯了。
記錄顯示,每個月的5號,我的銀行卡會準時自動轉帳8000元到劉玉蘭的帳戶。
而幾乎都在24小時之內,最多不超過48小時,劉玉蘭的帳戶就會將一筆金額完全相同的錢——8000元整,一分不差地,轉到另一個帳戶。
那個帳戶的戶主名字,赫然是:顧海。
一整年,十二筆轉帳,總計九萬六千元。
我辛苦工作,省吃儉用,每月「孝敬」給我婆婆的養老金,原來一分都沒有到她手上。
全都變成了她那個寶貝小兒子的消費資本。
我仿佛能看到顧海拿著我的錢,去買最新款的手機,去買昂貴的潮牌,去酒吧里一擲千金,呼朋引伴。
而這一切的背後,是我每天加班到深夜的疲憊,是我為了省錢不捨得買一件新衣服的節儉。
他們母子倆,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配合默契地,將我當成了一台可以源源不斷榨取價值的提款機。
我一張一張地截下所有的轉帳流水圖,將這些鐵證保存好。
我的心,已經冷得像一塊冰。
不知過了多久,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是顧城回來了。
他大概是在外面冷靜夠了,臉上帶著一絲悔意和愧疚,想跟我道歉。
他走到我身邊,低聲說:「姜禾,對不起,我……」
我沒有看他,也沒有說話,只是把我的手機,遞到了他的面前。
螢幕上,是那一條條刺眼的轉帳記錄。
他臉上的歉意瞬間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震驚,是難以置信。
他一把奪過手機,反覆滑動著螢幕,仿佛要確認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然後,他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一點地褪盡了。
顧城整整一個晚上沒有說話。
他就那麼癱坐在沙發上,眼神空洞地盯著茶几上那部顯示著轉帳記錄的手機,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塑。
我知道,這個真相對於他這個一直以「孝順」自居的兒子來說,是一個多麼巨大的衝擊。
他無法接受,他敬愛的母親和他疼愛的弟弟,竟然聯手編織了這麼大一個謊言,把他和我都當成了傻子。
我也沒有去打擾他,他需要時間來消化這個殘酷的事實。
這個家,陷入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
這樣的死寂持續了兩天。
第三天下午,顧城的手機突然瘋狂地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是「媽」。
顧城看著那個名字,眼神複雜,猶豫了許久才接起。
電話一接通,劉玉蘭那帶著哭腔和驚惶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兒啊!顧城!你快來醫院!我……我不行了……心臟病犯了,正在搶救……」
顧城「噌」地一下從沙發上彈了起來,臉色煞白:「媽!你在哪個醫院?!」
「市……市中心醫院……你快來啊,我怕是見不到你最後一面了……」
電話被匆匆掛斷。
緊接著,顧海的微信消息也彈了出來。
【哥!你快來!媽情況很不好,醫生說要做手術,要馬上交二十萬押金!你快點想辦法啊!】
一連串的感嘆號,把那種萬分緊急的氣氛渲染到了極致。
顧城徹底六神無主了,他抓著手機,像一隻無頭蒼蠅一樣在客廳里轉圈,嘴裡不停地念叨著:「怎麼辦,怎麼辦,二十萬,我們去哪兒湊二十萬……」
他猛地停在我面前,抓住我的胳膊,眼神里充滿了慌亂和懇求。
「姜禾!我們得趕緊湊錢!那是我媽啊!」
我看著他,看著這個在關鍵時刻,依然會下意識選擇相信他母親和弟弟的男人,心中最後一點殘留的溫度也消失了。
我的表情異常冷靜,冷靜到甚至有些冷酷。
「顧城,你確定是真的嗎?」
我的問題像一盆冷水,讓他 暫時清醒了一點。
他愣住了,嘴唇動了動:「這……這種事怎麼會有假……」
「你忘了那八千塊錢是怎麼沒的了嗎?」我提醒他。
他臉上的血色又褪去了一分。
我拿出我的手機,通過一個在醫院工作的朋友,迅速查到了市中心醫院住院部的信息。
劉玉蘭,確實在住院,但並不是在急診搶救室,而是在呼吸內科的普通病房。
住院原因:急性支氣管炎。
我把手機遞給他看,然後說:「你現在,打開免提,給你媽的主治醫生打個電話,就說你是家屬,核實一下病情。」
我把從朋友那裡問來的醫生辦公室電話報給了他。
顧城的手微微顫抖著,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接通了,他按照我說的,報上了劉玉蘭的名字和床號。
聽筒里傳來一個中年男醫生不耐煩的聲音:「劉玉蘭是吧?沒什麼大事,就是普通感冒引起的支氣管炎,有點發燒,掛兩天水,留院觀察一下就行了。手術?做什麼手術?誰跟你們說要做手術的?別在這兒添亂,我忙著呢!」
電話掛斷。
顧城握著手機,僵在了原地,手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真相,再一次赤裸裸地擺在了他的面前。
他的母親和弟弟,為了騙錢,竟然連「病危搶救」這種惡毒的戲碼都演得出來。
我看著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沒有一絲同情。
我拿過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找到顧海的頭像。
然後,我點擊轉帳,輸入了金額:200.00。
在備註里,我寫下了一行字:
「給你媽買點水果補補,別餓著了,演戲也需要體力。」
點擊,發送。
不到十秒鐘,顧海的電話就直接打了過來,他顯然是氣瘋了,連偽裝都忘了。
「姜禾!你他媽什麼意思!你咒我媽死是不是?!」他在電話那頭破口大罵。
我開了免提,讓他歇斯底里的聲音在安靜的客廳里迴蕩。
「我告訴你!我媽現在就好端端地在病房裡!我們正商量著拿到錢給你買什麼好吃的呢!你……啊不……我……」
他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聲音戛然而止。
但已經晚了。
他那句「我媽現在就好端端的在病房裡」,清清楚楚地傳進了顧城的耳朵里。
我掛斷電話,將剛才的通話,按下了「保存錄音」鍵。
又一份證據,到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