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所以你的解決方案,就是犧牲我,來換取你的清靜嗎?」
他沉默了。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那雙我曾經最愛的,充滿溫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躲閃和懇求。
這種沉默,比任何指責都更傷人。
我心一寸一寸地變冷,冷到最後,只剩下麻木。
我沒有再等他的回答,徑直走出了家門。
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清脆而決絕的聲響,每一步,都像是在告別過去那個天真、隱忍的自己。
我以為退群可以換來片刻的安寧,但我低估了劉玉蘭的戰鬥力。
深夜,我剛結束一個冗長的視頻會議,手機螢幕亮起,是一條來自婆婆的簡訊。
「姜禾,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明天中午十二點前,錢要是還沒到帳,我就去你公司鬧!讓你的領導同事都看看,你這個外表光鮮的外企經理,背地裡是怎麼虐待婆婆的!我看你這個班還想不想上了!」
赤裸裸的威脅,不帶一絲掩飾。
我捏著手機,指尖冰涼。
我轉頭看向身邊,顧城早已躺下,背對著我,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但我知道,他沒睡。
他只是在假裝睡著,用逃避來應對這場他無力解決的紛爭。
在這一刻,我 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
這個家裡,我只是一個外人,一個隨時可以為了「家庭和睦」而被犧牲掉的外人。
我沒有回覆簡訊,只是默默地將它截圖,和那份婚前協議一起,放進了一個加密的文件夾。
然後,我關掉手機,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我對自己說,姜禾,從現在起,你只能靠自己了。
第二天,我特意穿了一身最幹練的黑色西裝套裙,化了一個精緻卻帶有攻擊性的紅唇妝。
我像一個即將踏上戰場的女將軍,平靜地等待著那顆註定會引爆的炸彈。
上午十一點半,公司前台的電話打了進來,內線小姑娘的聲音帶著一絲慌張。
「姜姐,樓下有位阿姨找你,她說她是您婆婆……情緒好像有點激動。」
我對著電話, 平靜地說:「讓她上來吧。」
掛掉電話,我對面工位的同事好奇地問:「姜禾,誰啊?」
我微微一笑:「一個不速之客。」
幾分鐘後,我們部門所在樓層的玻璃門被猛地推開,劉玉蘭果然如約而至。
她今天顯然也是「精心打扮」過的,穿著一件皺巴巴的舊衣服,頭髮凌亂,眼圈發黑,一副備受欺凌的模樣。
她一進來,就扯開嗓門嚎啕大哭。
「天理何在啊!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娶了個惡毒媳婦啊!不給我飯吃,還要把我往死里逼啊!」
她的聲音又尖又響,瞬間吸引了整個樓層的目光。
同事們紛紛從格子裡探出頭,對著這邊指指點點,臉上寫滿了震驚和八卦。
我的直屬上司,Linda,一個四十多歲的幹練女性,聞聲從辦公室走了出來,皺著眉頭問:「怎麼回事?」
劉玉蘭一看到有領導模樣的人出來,立刻戲精附體,變本加厲地衝過去,一把抱住Linda的腿,就往地上坐。
「領導啊!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啊!我兒媳姜禾,就是你們公司的項目經理,她虐待我這個老婆子啊!她一個月賺幾萬塊錢,卻連八千塊的養老錢都不給我,這是要把我活活餓死啊!」
她聲淚俱下,躺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撒潑打滾,那姿態,仿佛我真的是個十惡不赦的劊子手。
同事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轉向我,有同情,有鄙夷,有難以置信。
我感覺自己的臉在發燙,職業生涯中從未有過如此屈辱的時刻。
但我沒有慌亂。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怒火和屈辱,平靜地從我的工位上站起來,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
我沒有去拉她,也沒有跟她對罵。
我只是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緩緩地打開了手機的錄像功能。
紅色的錄製按鈕亮起,像一隻冷酷的眼睛。
我對圍觀的同事和上司,用一種清晰、冷靜到不帶任何感情的語調說:
「大家好,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躺在地上的女士,是我的婆婆,劉玉蘭。」
「她今天來這裡鬧事,原因很簡單,因為我停止了每月『無償贈與』她八千塊錢。」
劉玉蘭的哭音效卡在了喉嚨里,她愣住了,顯然沒想到我敢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事情的原委直接說出來。
我沒有理會她的錯愕,繼續說道:
「我月薪稅後兩萬,除了要還房貸,還要負擔我和我先生的日常開銷。說實話,這筆每月八千塊的『贈與』,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
「更何況,這筆錢並沒有像她說的那樣,用來吃飯養老,而是被她用來購買奢侈品,用來在高檔會所消費炫耀。」
我故意加重了「無償贈與」和「奢侈品」這幾個詞。
同事中有人發出了恍然大悟的抽氣聲。
然後,在劉玉蘭驚愕的目光中,我直接撥通了110。
「喂,警察同志你好,我要報警。地址是XX大廈28樓,有人在我公司尋釁滋事,嚴重擾亂了公共辦公秩序。」
我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錘子,重重地敲在劉玉蘭的心上。
她徹底傻眼了。
她以為我會顧及面子,會為了保住工作而妥協,會乖乖地把錢給她。
她萬萬沒想到,我竟然會選擇報警!
警察來得很快。
當穿著制服的民警出現在辦公室門口時,劉玉蘭徹底慌了,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臉上的表情從囂張變成了恐懼。
警察簡單了解情況後,對她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教育,並因其行為擾亂了單位秩序,要求她去派出所做筆錄。
劉玉蘭被帶走的時候,回頭看我的那一眼,充滿了怨毒和不可置信。
我沒有迴避她的目光,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
我轉過身,向我的上司Linda和所有同事深深鞠了一躬。
「對不起,因為我的家事,影響到大家工作了。」
然後,我拿出手機,將昨晚婆婆發給我的那條威脅簡訊,展示給了Linda看。
「Linda,這是她昨天威脅我的簡訊。我本想私下解決,但沒想到她真的會這麼做。我為今天造成的惡劣影響道歉,但我別無選擇。」
Linda看著簡訊,又看了看我鎮定但略顯蒼白的臉,眼神從嚴肅變成了理解。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姜禾,這不是你的錯。你處理得很好,很果斷。回去工作吧,公司支持你。」
周圍的同事們也紛紛投來支持和同情的目光,之前的指指點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小聲的議論。
「天啊,這種婆婆也太可怕了!」
「姜禾也太慘了,攤上這種家人。」
「做得對!就該報警!不然以後沒完沒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工位,坐下的那一刻,緊繃的身體才感到一陣虛脫。
但我知道,我打贏了第一場硬仗。
我用最強硬的方式,宣告了我的底線,不容侵犯。
公司風波平息的代價,是我和顧城之間關係的徹底冰封。
他下班回來,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姜禾,你非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嗎?她是我媽!你讓她去派出所,以後我們還怎麼見面?」
他的聲音里充滿了疲憊和失望,仿佛我才是那個無理取鬧的罪人。
「那你想我怎麼做?」我冷冷地看著他,「讓她毀了我的工作,斷了我的前途,然後我們一起喝西北風,你才滿意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但你可以先安撫她,把錢給她,我們回家再慢慢商量……」
「商量?顧城,我們還有什麼可商量的?」我打斷他,「你的商量,就是讓我一次又一次地退讓和犧牲!」
我們之間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最後,我指著門口,對他吼出了那句我從沒想過會說的話:「你如果覺得我做得不對,你就滾出去冷靜一下!去跟你媽過!」
他愣住了,看著我決絕的眼神,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摔門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