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矛頭轉向了我媽。
老房子?
我愣了一下。
我聽我媽提過,外公外婆在老城區確實留下過一套小房子,但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說是因為年久失修,被政府統一拆遷了,只拿到了一點點補償款。
怎麼現在又變成了被小姨賣掉給我治病了?
我看向我"媽,尋求答案。
我媽的臉色灰敗,她閉上眼睛,痛苦地點了點頭:「是……是賣了……那房子,是賣了給你治病了……薇薇,不管怎麼說,你小姨她……她確實是救了你……」
「賣了多少錢?」一直沒說話的陳輝,突然開口問道。
他的聲音很冷靜,像一盆冰水,讓這個混亂的場面稍微降了溫。
張芬瞥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賣了三十萬!剛好夠手術費!」
「二十年前,老城區一套快要拆遷的老破小,能賣三十萬?」陳輝的語氣裡帶著一絲顯而易見的懷疑,「據我所知,那時候市區的房價,一平米也就一千出頭吧?那套房子有多大?」
陳輝的問題,精準地打在了七寸上。
張芬的眼神再次閃躲起來:「我……我忘了多大了!反正就是賣了三十萬!買家出手大方不行啊?你管得著嗎?」
「我確實管不著。」陳輝點點頭,然後拿出自己的手機,操作了幾下,「不過,現在查房產交易記錄很方便。只要知道地址和原戶主姓名,二十年前的交易雖然麻煩點,但也不是查不到。媽,您還記得那套老房子的具體地址,和外公的名字嗎?」
他最後那句話,是問我媽的。
我媽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陳輝,又看看我。
她大概從沒想過,我們竟然會把事情追查到這個地步。
而張芬,在聽到陳輝說能查到房產交易記錄時,她的臉,已經徹底失去了血色。
這一刻,我知道,真相離我已經不遠了。
07

真相的揭開,遠比我想像的更迅速,也更醜陋。
面對陳輝冷靜而專業的追問,以及那個可以被查證的「房產交易記錄」,我媽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
她沒有回答陳輝的問題,而是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那哭聲里,充滿了悔恨、羞恥和壓抑了二十年的痛苦。
張芬則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頭,面如死灰地癱倒在沙發上,眼神呆滯,嘴裡不停地喃喃自語:「不可能的……怎麼會查得到……不可能的……」
客廳里,只剩下我媽撕心裂肺的哭聲和張芬失魂落魄的呢喃。
我和陳輝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瞭然。
我們沒有再逼問,只是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很久,我爸回來了。
他大概是在樓下聽到了動靜,一進門看到這副景象,臉色瞬間變得凝重。
他看了看地上的我媽,又看了看沙發上的張芬,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薇薇,你……都知道了?」他的聲音充滿了疲憊。
我點點頭。
他走過去,費力地把我媽從地上扶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後看著我,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緩緩地開了口。
一個被隱瞞了二十年的家庭秘密,就這樣被揭開了。
事實和張芬說的,有真有假。
真的部分是,我五歲那年,確實得了一場很嚴重的病,急性白血病。
醫生說,需要骨髓移植,手術和後期治療費用,至少要三十萬。
這筆錢在二十年前,對於我那個普通的工薪家庭來說,無異於一個天文數字。
假的部分,則是這筆錢的來源。
錢,根本不是張芬借來的,更不是她賣房子湊的。
那套所謂被她賣掉給"我治病的老房子,確實是被賣掉了。但不是她賣的,而是我媽賣的。那套房子,是外公外婆留給我媽的陪嫁,房產證上自始至終都只有我媽一個人的名字。
而賣房子的主意,是張芬出的。
當時,我爸媽走投無路,幾乎要絕望了。是張芬「好心」地提出,說她認識一個「有錢老闆」,可以高價收購我媽名下的那套老房子。
並且,她信誓旦旦地保證,那個老闆人很好,看我們家困難,願意出三十萬。
對於當時被巨額醫療費逼到絕境的父母來說,這無疑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們對我小姨感恩戴德,毫不懷疑地把所有手續都交給了她去辦理。
張芬很快就拿回了簽好的合同和三十萬現金,解了燃眉之急。
我的手術很成功,命也保住了。
從此以後,張芬就成了我們全家的「救命恩人」。
我爸媽對她言聽計從,有求必應。
因為在他們看來,如果不是張芬,就沒有我的今天。
這份恩情,大過天。
我爸說到這裡,聲音哽咽,眼圈也紅了。
「那……真相是什麼?」我顫抖著問。
「真相是……」我爸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痛苦和憤怒交織的表情,「那套房子,根本不是賣了三十萬。而是……而是被拆遷了。拆遷款,總共是六十五萬。」
六十五萬!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像被重錘擊中。
「張芬她……她當年拿著你媽簽好字的委託書,自己去領了拆遷款。她只給了我們三十萬,跟我們說是賣房的錢。剩下的三十五萬……全被她自己吞了!」
我爸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劇烈地顫抖著。
原來如此!
原來這才是真相!
根本沒有什麼救命之恩,只有一場長達二十年,精心策劃的騙局和侵占!
張芬利用我父母的信任和當時的絕望,不僅侵吞了本該屬於我們家的三十五萬巨款,還反過來,用她自己捏造出來的「恩情」,像枷鎖一樣捆綁了我們全家二十年!
她心安理得地從我家索取,作威作福,把我們當成傻子一樣玩弄於股掌之間。
而我父母,因為這份虛假的「恩情」,對我小姨的種種過分行為一再忍讓,甚至不惜逼迫自己的女兒。
我猛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沙發上那個面如死灰的女人。
那一刻,我心中的憤怒和噁心,達到了頂點。
我一步一步地向她走去。
08
我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張芬的心臟上。
她驚恐地看著我,身體不住地往沙發深處縮去,仿佛我是來索命的厲鬼。
「你……你想幹什麼?」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我……我那也是沒辦法!我當時手頭也緊,我兒子要上學……」
「所以,你就騙我們?你就心安理得地拿著本該救我命的錢,去給你兒子揮霍?然後還反過來,讓我們全家把你當恩人一樣供著?」我的聲音冷得像冰,不帶一絲感情。
「我……我不是故意的……姐!姐你救救我!」她向我媽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我媽呆呆地坐在那裡,仿佛還沒從這巨大的打擊和羞恥中回過神來,對她的求救毫無反應。
「林薇,」我爸拉住了我,對我搖了搖頭,「別衝動。為了這種人,不值得。」
我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爸說得對,跟這種人動手,只會髒了我的手。
陳輝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他的手很穩,給了我巨大的力量。
他看著張芬,眼神冷冽如刀。
「張芬女士,你當年的行為,已經不僅僅是家庭糾紛了,而是涉嫌詐騙和侵占,數額巨大。三十五萬,在二十年前,足夠判你十年以上了。」陳輝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一樣,砸在張芬的神經上。
「不……不是的!我沒有!」張芬瘋狂地搖頭,「那是我們姐妹倆之間的事!是我姐自願給我的!不關你們的事!」
「是嗎?」陳輝冷笑一聲,「那正好,現在人都在,我們把話說清楚。媽,」他轉向我媽,「當年,您知道拆遷款是六十五萬嗎?您是自願把那三十五萬給她的嗎?」
我媽渾身一顫,猛地抬起頭,看著張芬,眼神里充滿了被欺騙了二十年的痛苦和怨恨。
她嘴唇哆嗦著,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三個字:「我……不……知……道……」
這三個字,徹底擊碎了張芬最後的心理防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