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陳輝一起回了娘家。
一進門，就看到我媽紅著眼睛坐在沙發上，而張芬，竟然也在。
她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靠在我媽身邊，看到我進來，立刻把頭扭到了一邊，發出一聲重重的冷哼。
我爸不在家，估計是知道這陣仗，提前躲出去了。
「你還知道回來？」我媽看著我，眼神里滿是失望，「你看看你在群里發的那些話！你讓你小姨以後怎麼做人？」
「媽，那話是陳輝發的。但每一個字，都是我的意思。」我平靜地說。
「你！」我媽氣得指著我，半天說不出話。
張芬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開口了：「姐，你看看，我就說吧，她現在是有人撐腰了，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裡。我們這些娘家人，以後就是她的絆腳石，是她向上爬的累贅。」
「小姨，您要是這麼想，我也沒辦法。」我不想再跟她爭辯，直接開門見山，「媽，您今天叫我回來，到底想怎麼樣？」
「道歉！」我媽斬釘截鐵地說，「你現在，立刻，給你小姨道歉！然後我帶你一起去你舅舅家，伯伯家，把昨天沒敬的酒都補上，把話說清楚，就說昨天是你不對，是你年輕不懂事。」
「讓我道歉？絕不可能。」我同樣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做錯事的不是我，是她。她應該為她昨天的所作所為，向我，向陳輝，向我們所有的賓客道歉。」
「你還想讓她給你道歉？林薇，你是不是瘋了！」我媽尖叫起來，「她是你長輩！你讓她給你道歉？」
「長輩就可以為所欲為嗎？長輩就可以不講道理嗎？媽，這是什麼邏輯？」
「我不管什麼邏輯！我只知道，她是你小姨！是我唯一的親妹妹！我們姐妹倆從小相依為命，吃了多少苦！現在日子好過了，你就容不下她了？」我媽開始打感情牌，追憶往昔。
張芬也適時地擠出幾滴眼淚，哽咽著說：「姐，你別說了。人家現在是陳家的少奶奶了，看不上我們了。是我不該去，是我自己犯賤，上趕著去討人嫌。我以後，再也不登你們家的門了。」
她一邊說，一邊站起來，作勢又要走。
我媽死死地拉住她，回頭對我怒吼：「林薇！我今天就把話放這兒！你要是不給你小姨道歉，求得她的原諒，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你自己選！」
04
「選？」我看著眼前這場由我母親和姨媽聯袂上演的苦情大戲，只覺得無比荒謬和疲憊。
「我沒什麼好選的。媽，如果您非要因為一個無理取鬧的外人，就不要自己的女兒，那我也無話可說。」我的聲音很輕，但每一個字都像釘子，釘進了這間壓抑的客廳里。
我媽沒想到我會這麼決絕，她愣住了，拉著張芬的手也鬆了。
張芬更是沒想到，我竟然油鹽不進到這個地步，她臉上那恰到好處的悲戚表情僵硬了一瞬，隨即被更深的怨毒所取代。
一直沉默的陳輝，這時走上前，將我拉到他身邊，對著我媽，語氣雖然恭敬，但內容卻不容置喙：「媽，我們今天來，是希望和您好好溝通，不是來接受審判的。薇薇是您的女兒，也是我的妻子。我不允許任何人這樣逼迫她。昨天的事情，孰是孰非，大家心裡都有一桿秤。如果您真的疼愛薇薇，就應該站在她這邊，而不是幫著外人來指責她。」
陳輝口中的「外人」兩個字，像針一樣刺痛了張芬和我媽。
「外人？陳輝，你說誰是外人？」張芬尖叫起來，「我是她親小姨！血濃於水！你一個外姓人，才認識林薇幾天？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指手畫腳？」
「資格？」陳輝笑了，那笑容裡帶著一絲冷意，「就憑我是林薇戶口本上、法律上承認的丈夫。就憑我們組建了自己的家庭。在這個家裡，除了我和薇薇，其他人，都是外人。這個道理，希望小姨能明白。」
這番話，可以說是徹底撕破了臉皮。
我媽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陳輝，又轉向我：「林薇！你聽聽！你聽聽他說的這叫什麼話！他這是要把你從我們這個家裡徹底挖走啊！你這個傻孩子，你怎麼就看不明白呢！」
「媽，我看得很明白。」我迎著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我組建了我自己的家庭，我當然要以我的小家為重。這些年，您為了小姨，讓我們這個家受了多少委屈，您自己心裡不清楚嗎？我爸辛苦賺的錢，有多少進了她的口袋？我從小到大的東西，有多少被她以『長輩』的名義拿走？
您總說她疼我，可我感受到的，只有索取和綁架。
這次，我不會再退讓了。」
我的話，像一把刀，剖開了這些年我們家粉飾太平的表象。
我媽的臉色，從漲紅變成了慘白。
她看著我，眼神里有震驚，有痛苦，還有一絲被戳中心事的慌亂。
「你……你胡說八道些什麼……」她喃喃自語，底氣卻明顯不足。
張芬見勢不妙，立刻跳出來攪混水：「姐！你聽聽！你聽聽這白眼狼說的是什麼話！我們姐妹之間的事，跟她有什麼關係？我花你點錢怎麼了？我拿她點東西怎麼了？我是她長輩！她孝敬我不是應該的嗎？現在倒好，全都成了我的罪過了！林薇，我告訴你，你別以為你嫁了個有錢的老公就了不起了，你今天能站在這裡，你的一切，都是誰給你的，你心裡沒數嗎？」
她的話里，似乎隱藏著什麼更深層的東西。
我皺起了眉：「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張芬冷笑一聲，眼神里閃爍著一種奇怪的光芒，「我告訴你，你別給臉不要臉！你真以為你那15萬的婚禮很了不起？我告訴你，你欠我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我欠你什麼？」我被她這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給氣笑了。
「你欠我一條命！」張芬突然歇斯底里地吼叫起來，「要不是我，你早就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你還有機會在這裡跟我大小聲？你花的每一分錢，都應該有我一半！你那15萬，算個屁！」
客廳里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我完全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
什麼叫我欠她一條命？
什麼叫二十年前我就死了？
我下意識地看向我媽，只見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毫無血色，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慌。
她衝著張芬，發出了近乎哀求的尖叫：「張芬！你閉嘴！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張芬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變得更加瘋狂，「姐，事到如今，你還想瞞著她？你這個寶貝女兒現在都要為了個外人跟你斷絕關係了，你還護著她幹什麼？就該讓她知道，她是個多麼忘恩負義的東西！讓她知道，她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靠誰換來的！」
我看著這兩個狀若瘋癲的女人，一個拚命想掩蓋，一個瘋狂想揭開。
一個巨大的謎團，在我心中升起。
我轉向我媽，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顫抖：「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二十年前，到底發生過什麼事？」
我媽躲閃著我的目光，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而就是她的這個反應，讓我心中那個不祥的預感，越來越清晰。
05
「說啊！媽！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上前一步，抓住了我媽的手臂。
她的手臂冰冷，還在微微發抖。
「沒什麼……沒什麼事……你小姨她……她氣糊塗了，胡說八道的！」我媽的聲音虛弱得像一縷青煙，她不敢看我的眼睛，眼神飄忽，充滿了恐懼。
「姐！你還在騙她！」張芬在一旁尖聲叫道，她的表情因為嫉妒和怨恨而扭曲，「你告訴她啊！告訴她二十年前，她五歲那年，得的那場重病！告訴她，醫生說要三十萬手術費，不然就只能等死！告訴她，當時你們家連三千塊都拿不出來，是誰像狗一樣跪著去求人，是誰豁出命去借高利貸，才湊齊了這筆錢救了她的命！」
張芬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個重錘，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五歲那年生過一場大病，這件事我依稀有點印象。
我只記得我在醫院住了很久，很痛苦，爸媽每天都愁眉苦臉。
但具體是什麼病，花了多少錢，他們從來沒有跟我詳細說過。
我一直以為，那只是小孩子普通的一場病，後來就好了。
沒想到，背後竟然還有這樣一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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