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經理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權衡了利弊，最終還是妥協了。
他知道，今天這渾水，他是非趟不可了。
與其讓我把事情鬧大，不如跟著我去看看，至少能把情況控制在自己眼皮底下。
「好……好吧，我跟你去。」他擦了擦汗，從抽屜里拿出一部對講機，「我再叫上兩個保安，一起過去看看。」
就這樣，我帶著物業經理和兩個保安，浩浩蕩蕩地回到了我家。
李軍和他的兩個徒弟已經做好了準備，錘子、鑿子、撬棍等工具一字排開，擺在牆邊，陣勢十足。
「陳經理，麻煩你了。」李軍對陳經理點了點頭，然後指著牆上那個用粉筆畫出的圈，「儀器檢測，異常點就在這裡。等一下我們就會從這裡開砸。」
陳經理看著那面完好無損的牆，還是有些猶豫：「真的……真的要砸啊？」
「必須砸！」我斬釘截鐵地說道。
然後，我轉向李軍，「班長，可以開始了。」
李軍點點頭，拿起一把大錘，正準備動手，我攔住了他：「等等，班長。這麼精彩的時刻，怎麼能少了主角呢？」
我轉身走到門口，再次敲響了王剛家的門。
這次，敲門聲比之前響亮得多，也急促得多。
「誰啊！還有完沒完了！」王剛不耐煩的聲音從門裡傳來。
門猛地被拉開，王剛看到門口站著我，還有我身後的物業經理和兩個穿著制服的保安，先是一愣，隨即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王剛，」我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我找到證據了。現在，請你到我家來，親眼見證一下，你的手是怎麼伸到我家牆裡面的。」
王剛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他下意識地就想關門，但被一個眼疾手快的保安用腳抵住了。
「你……你們想幹什麼？私闖民宅嗎？我報警了！」他色厲內荏地吼道。
「我們不進去，我們是請你出來。」我側過身，讓他能看到我客廳里站著的李軍和他腳邊的工具，「我請了專業的電工師傅，也請了物業經理作證，馬上就要砸牆了。你要是不想錯過好戲，最好現在就過來。」
此時，王剛的妻子李梅也跑了出來，看到這陣仗，嚇得臉都白了，她死死地拉著王剛的胳膊，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別去，別去……」
王剛顯然也慌了神，但他骨子裡的那股無賴勁又上來了。
他用力甩開妻子的手，梗著脖子跟我走進了我家，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罵咧咧：「好，我今天就看看，看你能玩出什麼花樣！我告訴你林偉，今天你要是砸不出個所以然來，我跟你沒完！醫藥費、精神損失費，你一分都別想少！」
我沒理他，只是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站到一邊。
所有人都到齊了，好戲，正式開場。
05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面畫著粉筆圈的牆上。
王剛抱著胳膊，擺出一副看好戲的輕蔑表情，但微微顫抖的嘴角暴露了他內心的緊張。
他的妻子李梅則躲在人群後面，雙手合十，臉色慘白如紙。
「班長，動手吧。」我平靜地說道。
李軍點了點頭，他沒有用大錘，而是選了一把鑿子和一把中號的錘子。
他將鑿子的尖端對準粉筆圈的中心，眼神一凝，右手穩穩地揮動錘子，精準地敲在鑿子末端。
「鐺！」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響起，牆皮應聲碎裂，撲簌簌地往下掉。
「鐺！鐺！鐺！」
李軍的動作不快，但每一錘都力道十足，沉穩而有力。
白色的牆灰和水泥塊不斷剝落，露出了裡面紅色的磚牆。
王剛的臉色隨著每一聲錘響而變得更加難看，他死死地咬著嘴唇，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
很快，牆上就被鑿出了一個碗口大的洞。
李軍停下手，用手電筒往洞裡照了照，然後對我們說：「磚牆後面還有一層空心層，電線就在那裡面。」
說著，他換了一把更長的撬棍，伸進洞裡，用力一撬。
只聽「咔嚓」一聲，幾塊磚頭被撬鬆了，露出了後面更大的空間。
一股焦糊混雜著塑料融化的刺鼻氣味，瞬間從洞裡瀰漫出來。
「就是這個味兒！」李軍的徒弟小張叫道，「這是電線外皮過載發熱被烤焦的味道！太危險了！」
聽到這話，物業陳經理和兩個保安的臉色都變了，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這氣味就是最直接的證據，比任何儀器都更有說服力！
王剛的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淨，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和絕望。
李軍沒有停歇，他用手將鬆動的磚塊一塊塊取出來，洞口越來越大。
終於，在昏暗的牆體內部，一團亂如蛛網的電線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那是一幅令人觸目驚心的景象。
一根粗壯的、明顯是我家入戶主線的電纜被從中切斷，上面纏滿了黑色的絕緣膠帶，手法極其粗糙。
從這個簡陋的「T」字形接口處，分出了一根嶄新的、與牆內原有線路格格不入的白色電纜，這根電纜沒有經過任何保護，直接穿過牆體，通向了隔壁王剛家的方向。
最可怕的是那個接口處，由於連接不規範，接觸電阻過大，加上長期超負荷運轉，黑色的膠帶已經被高溫烤得焦黑髮脆，部分甚至已經融化，露出了裡面滋滋作響、閃爍著危險電火花的銅線。
周圍的磚塊和水泥都被熏得漆黑一片。
「我的天……」陳經理倒吸一口涼氣，「這……這要是再晚發現幾天，引起火災，整棟樓都得跟著完蛋！」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一幕驚呆了。
這已經不是偷電了，這是在玩命！
是在拿整棟樓居民的生命安全開玩笑！
「王剛！」我猛地回頭，雙眼赤紅地瞪著他，「現在，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證據確鑿，再也無法抵賴。
王剛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他「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抖得像篩糠一樣。
他不是看我，也不是看那些憤怒的鄰居，而是絕望地看著那個裸露的電線接頭。
然而，就在我以為他會開口求饒或者懺悔的時候，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一直躲在後面的他的妻子李梅，在看清楚牆洞裡那恐怖的景象後，突然尖叫一聲，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倒了下去！
「小梅！」王剛驚恐地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抱住他妻子。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搞懵了。
而王剛，他抱著昏迷的妻子，臉上沒有了剛才的蠻橫，也沒有了被揭穿的羞愧，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巨大的恐懼。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絕望地看著我，嘴唇哆嗦著，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
「完了……全完了……不是為了電費……是為了……是為了救命啊……」
*
06
王剛那句絕望的「為了救命」，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間在我憤怒的心湖上激起了複雜的漣漪。
救命？
偷電和救命怎麼會扯上關係？
這難道不是他為了脫罪而臨時編造的謊言嗎？
現場一片混亂。
李梅的突然昏倒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物業陳經理手忙腳亂地撥打著120急救電話。
李軍則立刻上前，指揮大家保持空氣流通，並檢查李梅的呼吸和脈搏。
「人沒事，就是急火攻心，加上驚嚇過度，暫時昏過去了。」李軍檢查完畢，鬆了口氣。
王剛卻像是沒聽到一樣，他抱著妻子，失魂落魄地重複著那句話：「完了……都完了……」
我心裡的怒火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澆熄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困惑。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地問：「王剛，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為了救命？」
王剛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流下兩行渾濁的淚水。
他看著我，嘴唇顫抖著，似乎下定了巨大的決心。
「林兄弟……不，林大哥……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該死……」他一邊說，一邊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個耳光，聲音響亮而沉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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