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地盯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不敢置信。
而我,則用盡我所有的意志,控制著我的右手食指,在潔白的床單上,輕輕地,一下、兩下、三下……敲擊出了一個只有我自己和死神才懂的,摩斯密碼——「救我」。

06
王醫生注意到了我手指的動作。
他的眼睛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和瞭然。
他沒有聲張,只是不動聲色地對陳峰說:「陳先生,我們需要立刻為你太太安排一次全面的腦功能成像檢查,這是醫院的規定,也是對病人負責。」陳峰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他當然不想我去做什麼檢查,他想讓我安安靜 V 靜地死去。
但他找不到任何理由來拒絕醫生的「規定」。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護士們把我推進檢查室,眼神里的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
「王醫生,」他攔住正要離開的王醫生,語氣不善地問,「這個檢查有必要嗎?你們之前不是說,已經沒有希望了嗎?現在又搞這些,不是白白浪費錢嗎?」王醫生扶了扶眼鏡,平靜地回視他:「陳先生,第一,檢查的費用並不高;第二,只要病人還有一線生機,我們做醫生的就不能放棄,這是我們的職責;第三,那五十萬的保險金,足夠支付所有費用了。」提到錢,陳峰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悻悻地閉上了嘴,卻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在走廊里焦躁地來回踱步。
檢查的過程漫長而複雜,但我卻前所未有的平靜。
我知道,這是我反擊的開始。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我的弟弟林浩,正心急如焚。
自從我給他轉去三十萬後,他就再也聯繫不上我了。
他給我打電話,永遠是關機狀態。
他打給陳峰,陳峰每次都說我在開一個很重要的會,或者在出差,信號不好。
一次兩次還能說得過去,但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這樣,林浩終於感覺到了不對勁。
他是個老實人,但並不傻。
他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知道我有多麼戀家,絕不可能無緣無故失聯這麼久。
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在他的心頭。
他用我給他的錢,解決了公司的危機,甚至還抓住機會談成了一筆大單,公司已經起死回生。
他第一時間就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我,並且商量還錢的事情。
可現在,他根本找不到我的人。
他給我父母打電話,父母只說我最近工作很忙,讓他們不要打擾我,這些話,一聽就是陳峰教他們說的。
林浩的疑心越來越重。
他想起了我轉帳時那個不尋常的時間點,想起了陳峰在電話里那些閃爍其詞的藉口。
他當機立斷,買了最早一班飛往我所在城市的機票。
他必須親眼見到我,才能安心。
飛機落地的時候,正好是我做完檢查,被送回病房的時候。
林浩拖著行李箱,直奔醫院。
他憑著記憶找到了我住的病區,當他看到ICU門口那幾個刺眼的大字時,他的腿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他瘋了一樣衝到護士站,抓著一個護士的手臂,聲音顫抖地問:「林晚!林晚是不是住在這裡?她怎麼了?!」
07

檢查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和我預想的一樣,結果顯示我的大腦活動非常活躍,各項指標都表明我擁有強烈的恢復潛力。
王醫生拿著報告單,直接找到了等在走廊里的陳峰。
這一次,他的語氣不再是商量,而是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陳先生,檢查結果非常樂觀。林晚女士的康復幾率,遠超我們的預期。我們醫療組一致決定,必須立刻為她安排手術。這是手術同意書,請你簽字。」陳峰看著那份報告,臉上的表情像是見了鬼。
他一把搶過報告,翻來覆去地看,似乎想從上面找出一絲一毫的破綻。
但他失望了,白紙黑字,數據詳實,結論清晰。
「不!不可能!」他失聲叫道,「你們是不是搞錯了?她明明就是個植物人了!」王醫生冷冷地看著他:「我們沒有搞錯。搞錯的人,恐怕是你。你一直強調錢不夠,無法治療,可據我所知,五十萬的保險金已經到帳。這筆錢足夠手術,並且還有富餘。你為什麼一再阻撓治療?你到底安的什麼心?」被醫生如此直白地質問,陳峰的偽裝終於被撕得粉碎。
他惱羞成怒,也顧不上什麼形象了,指著王醫生的鼻子罵道:「我安的什麼心?我告訴你我安的什麼心!這個賤人,她背著我,偷偷給她那個賭鬼弟弟轉了三十萬!那是我們辛辛苦苦攢下來買房的錢!她把我們家都快掏空了,現在憑什麼要我花五十萬來救她?她就該死!」這番無恥又惡毒的話,不僅讓王醫生和周圍的護士們目瞪口呆,也一字不漏地傳進了剛剛趕到的林浩的耳朵里。
林浩的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沖了過來,一拳就將陳峰打翻在地。
「你這個畜生!你再說一遍!」他揪著陳峰的衣領,雙目赤紅,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我姐的錢是救我的命!不是給你這種人渣買房的!我什麼時候成賭鬼了?你血口噴人!」陳峰被他打得蒙了,嘴角流出了血。
他掙扎著爬起來,擦了一把嘴角的血,也瘋狂地吼道:「你不是賭鬼是什麼?不是賭錢,三十萬那麼大一筆錢,說沒就沒了?林晚就是被你們一家子吸血鬼給害死的!」兩個男人在醫院的走廊里廝打起來,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我的父母也被驚動了,他們趕過來,看到眼前這一幕,幾乎要暈厥過去。
而我,在病房裡,聽著外面傳來的爭吵聲,聽著陳峰那些顛倒黑白的汙衊,聽著我弟弟憤怒的咆哮,積攢了許久的淚水,終於決堤。
他不僅要我的命,還要毀我的名聲,讓我死後都背負著「扶弟魔」的罵名。
陳峰,你好狠的心!
08
醫院的保安很快就趕來拉開了扭打在一起的陳峰和林浩。
王醫生趁機將林浩和我父母拉到一旁,將陳峰如何用「沒錢」的藉口拒絕為我治療,以及他手握五十萬保險金的事實和盤托出。
真相大白於天下。
我父母如遭雷擊,他們無法相信那個在他們面前裝得無比孝順、無比情深的女婿,竟然是這樣一個蛇蠍心腸的惡魔。
我媽當場就哭昏了過去,我爸氣得渾身發抖,指著陳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浩更是雙拳緊握,如果不是被攔著,他恐怕會當場殺了陳峰。
面對我們一家人的質問和憤怒,陳峰自知理虧,但他毫無悔意,反而破罐子破摔地叫囂道:「是!我就是不想救她!怎麼了?她先對不起我的!她不仁,就別怪我不義!這婚我離定了,她的錢,我一分都不會出!」他的無恥和冷血,徹底激怒了在場的所有人。
王醫生直接叫來了醫院的保安和律師,義正言辭地對陳峰說:「陳先生,林晚女士現在的情況,法律上你作為她的丈夫,有不可推卸的監護和救治責任。你手裡的五十萬是她的保險賠償金,法定第一受益人是她本人,這筆錢只能用於她的治療。你如果再阻撓,我們就只能報警,控告你涉嫌故意傷害甚至是故意殺人了。」聽到「殺人」兩個字,陳峰終於怕了。
他再囂張,也不敢真的去坐牢。
他的臉色變得慘白,氣焰也消了下去。
最終,在醫院、我家人以及律師的多重壓力下,他萬般不情願地,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下了自己的名字。
手術被安排在第二天。
進手術室前,我的家人都圍在我的病床前。
我爸握著我的手,老淚縱橫:「晚晚,是爸媽不好,是爸媽瞎了眼,給你找了這麼個畜生……你一定要挺過來,一定要好起來,我們帶你回家。」林浩也哭著說:「姐,你放心,錢我很快就能還你。以後,我來養你,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了。」我看著他們,用盡全力,眨了眨眼睛。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