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假惺惺地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小雅,這怎麼回事啊?要不要幫忙啊?」
那一刻,我感覺所有的目光都像針一樣扎在我身上。
羞恥,憤怒,難堪,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但我知道,我不能慌。
我一旦慌了,就正中她們的下懷,也遂了張姐的意。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這一切,我早該預料到。
我沒有理會張姐,而是直接拿起內線電話,撥給了保安部。
「王隊長,我是十八樓的林雅。樓下有兩個人在尋釁滋事,嚴重影響了公司秩序,請你們立刻處理。如果她們不配合,就直接報警。」
我的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和鎮定。
辦公室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我。
包括張姐。
打完電話,我走到落地窗前,冷冷地看著樓下那場鬧劇。
很快,兩個更強壯的保安從樓里出去,和我媽她們交涉。
在保安強硬的態度和「再不走就報警」的警告下,她們終於怕了。
我媽被保安架著胳膊從地上拖起來,劉莉也灰溜溜地跟在後面。
在被趕走前,她們抬頭看到了站在窗邊的我,沖我投來怨毒的目光,嘴裡還在不乾不淨地咒罵著什麼。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們,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我轉身,平靜地對辦公室里還在看熱鬧的同事們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抱歉,打擾大家工作了。」
說完,我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打開電腦,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下班前,我主動敲開了總監辦公室的門。
我沒有祥林嫂一樣地哭訴自己的遭遇,只是簡單扼要地說明了情況,並為今天造成的負面影響道了歉,同時保證,絕不會因為私事影響工作。
總監聽完,看著我,點了點頭。
「林雅,你的能力我看在眼裡。家裡的事,處理好。公司相信你的專業素養。」
走出辦公室,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這一關,總算是過去了。
我媽和嫂子以為鬧到公司,就能讓我顏面盡失,逼我妥協。
她們錯了。
她們自取其辱的樣子,只會讓我更加確信,我的決定,沒有錯。
公司的風波平息後,我以為她們會消停一段時間。
沒想到,一通來自我媽的陌生電話,揭開了一個被塵封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電話一接通,就是她氣急敗敗的怒吼。
「林雅!你這個畜生!你是不是想逼死我們全家!我告訴你,你要是再不給錢,我就去法院告你遺棄!」
對於她的威脅,我已經麻木了。
我冷冷地回了一句:「你去告吧。」
說完就準備掛電話。
也許是我的冷漠徹底激怒了她,她在電話那頭口不擇言地咆哮起來。
「你以為你了不起了是吧!我告訴你,要不是當年你外婆留下的那筆錢,這個家早散了!你還有臉在這裡跟我橫!你吃我的穿我的,現在翅膀硬了就不認人了!」
她後面還罵了很多難聽的話,但我一句都沒聽進去。
我的腦子裡,只迴蕩著一句話——「你外婆留下的那筆錢」。
外婆?
外婆在我八歲那年就去世了。
在我的記憶里,外婆是最疼我的人。
可我媽一直告訴我,外婆走的時候,家裡窮,什麼都沒留下。
怎麼會有一筆錢?
一個巨大的疑問在我心頭升起。
掛掉電話,我再也無法平靜工作。
我請了假,驅車回了趟鄉下老家。
那個我出生並長到十八歲的地方。
我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遠房三姨媽家。
三姨媽是外婆的親侄女,也是為數不多還和我們家有聯繫的親戚。
看到我突然回來,三姨...媽很驚訝。
我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起了外婆遺產的事。
提到這個,三姨媽的臉色變得有些複雜。
她嘆了口氣,把我拉進屋裡,關上了門。
「小雅,這事……你媽不讓你知道,也是為你好。」
「三姨媽,您告訴我實話,到底是怎麼回事?」我緊緊地盯著她。
在我的追問下,三姨媽終於鬆了口。
她告訴我,外婆去世前,確實留下了一筆錢。
是一張五萬塊的定期存單。
在二十多年前,九十年代末,五萬塊,是一筆天文數字。
足以在當時我們那個小縣城,買下一套不錯的房子。
三姨媽說,外婆臨終前,把存單交給了我媽,並且千叮嚀萬囑咐,這筆錢是留給我,專門給我當嫁妝的。
因為外婆知道,我媽重男輕女,怕我以後受委屈。
可我媽,卻對我隱瞞了這一切。
她騙了所有人,說外婆什麼都沒留下。
然後,她拿著那筆本該屬於我的嫁妝錢,加上家裡的一些積蓄,在縣城裡買了現在我們家住的那套三室一廳的房子。
房產證上,只寫了我爸和哥哥林偉的名字。
沒有我,林雅。
聽完三姨媽的話,我如遭雷擊,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我站在原地,手腳冰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我不僅是他們家的提款機,更是被竊取了人生最大一筆財富的受害者。
那個口口聲聲說養我多不容易的母親,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親手剝奪了我最後的保障,侵占了外婆留給我唯一的愛。
我一直以為,那套房子,是父母辛苦半生攢錢買下的。
我一直以為,我為那個家付出,是報答他們的養育之恩。
現在才知道,這一切,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謊言。
我才是那個房子最早的出資人。
我才是那個家最大的債主!
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和憤怒,從心底深處噴涌而出,幾乎要將我吞噬。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三姨媽家的。
我只記得,回去的路上,我把車停在路邊,趴在方向盤上,哭得撕心裂肺。
我哭我早逝的外婆,哭她對我深沉的愛和良苦用心。
我哭我自己,哭我這二十八年來,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被最親的人算計和欺騙。
哭過之後,是徹骨的寒冷。
還有,熊熊燃燒的復仇火焰。
我從三姨媽那裡,拿到了她當年作為見證人,偷偷複印下來的一分外婆遺囑的複印件。
這是我反擊的武器。
趙桂蘭,林偉,劉莉。
你們欠我的,我會一筆一筆,連本帶利地,全部拿回來!
我回到工作的城市,生活看似恢復了平靜。
但我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拿著證據,諮詢了律師朋友,制定了周密的計劃。
而我那所謂的家人,也終於嘗到了失去我這個「提款機」的苦果。
沒了我每月上萬的接濟,家裡的生活水平一落千丈。
更雪上加霜的是,我哥林偉,那個眼高手低的成年巨嬰,學人家投資,結果賠了個底朝天,還欠了一屁股的高利貸。
這天晚上,我剛下班,就在公寓樓下,再次見到了他們。
這一次,他們不再是興師問罪的姿態。
我媽趙桂蘭,頭髮白了許多,臉上滿是憔悴。
她一看到我,眼淚就下來了,衝上來抓住我的手。
「小雅,媽錯了,媽以前是豬油蒙了心,你原諒媽這一次吧。」
嫂子劉莉也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是啊小雅,都是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你哥他……他快被逼死了,你救救他吧!」
兩個侄子,顯然是被大人教唆過的,一左一右地抱住我的腿,仰著臉哭喊:「姑姑,救救爸爸!」
他們聲淚俱下,演得情真意切。
看著他們,尤其是我媽那蒼老的面容,我承認,我有那麼一瞬間的動搖。
畢竟,血濃於水。
畢竟,她是我媽。
我正準備開口說點什麼。
就在這時,嫂子劉莉的手機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