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間,所有強裝的堅強和冷漠轟然倒塌。
我再也忍不住,蹲在馬路邊,像個無助的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電話那頭的蘇晴被我嚇到了,聲音立刻緊張起來:「雅雅?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哽咽著,斷斷續續地,將剛才在飯桌上發生的一切,將這些年積壓的所有委屈,全都傾訴了出來。
蘇晴在電話那頭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我。
等我說完,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為信號斷了的時候,蘇晴的怒吼聲差點把我的手機震掉。
「林雅!你是不是聖母瑪利亞轉世啊!這種吸血鬼家庭你居然忍了二十八年!」
「斷!必須斷得乾乾淨淨!你這次做得太對了!」
「你不停他媽的生活費,他們就永遠把你當提款機!你不停,我都要替你停了!」
閨蜜憤怒又心疼的聲音,像一股暖流,注入我冰冷的心。
在這個世界上,終於有個人是站在我這邊的。
「可是……她畢竟是我媽。」我的聲音裡帶著迷茫。
「媽?有把女兒當牛做馬的媽嗎?有把女兒的骨髓敲出來給兒子熬湯的媽嗎?林雅,你清醒一點!那不是家,那是地獄!」
蘇晴的話,一字一句,振聾發聵。
是啊,那不是家。
家是港灣,是溫暖的所在。
而那個地方,對我來說,只有剝削和窒息。
在閨蜜毫不留情的痛罵和堅決的支持下,我心中最後一點動搖和不忍,也煙消雲散。
我擦乾眼淚,從地上站起來。
看著眼前城市的萬家燈火,沒有一盞是為我而亮。
但我知道,從今天起,我要為自己,點一盞燈。
我對著電話那頭說:「蘇晴,你說得對。」
「我,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瘋狂的砸門聲吵醒。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我從貓眼裡看出去,果然是我媽趙桂蘭,還有我哥林偉和嫂子劉莉。
他們一家三口,像三尊門神,堵在我公寓門口,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興師問罪。
我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睡衣,然後平靜地打開了門。
門剛開一條縫,我媽就擠了進來,一進門就癱坐在地上,開始她經典的哭天搶地式表演。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養了個白眼狼啊!辛辛苦苦拉扯大,現在出息了,就要把親媽往死路上逼啊!」
她一邊嚎,一邊用拳頭捶著地板,發出咚咚的聲響。
嫂子劉莉則在一旁煽風點火,陰陽怪氣地說:「媽,您別這麼說。小雅現在可是大經理了,有錢了,哪裡還看得起我們這些窮親戚。我們啊,就不該來打擾她。」
哥哥林偉試圖扮演和事佬的角色,他走過來,皺著眉頭對我說:「小雅,你看你把媽氣的。趕緊給媽道個歉,服個軟,這事就算過去了。生活費,你趕緊給恢復了。」
他們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一個和稀泥,配合得天衣無縫。
要是在以前,我可能早就繳械投降了。
但現在,我只是冷冷地看著他們表演,內心毫無波瀾。
我沒有理會他們,轉身從鞋柜上拿起手機,悄無聲息地按下了錄音鍵。
然後,我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道歉?」我看著林偉,「可以。」
「恢復生活費?也可以。」
聽到我的話,他們三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仿佛我就該如此卑微地妥協。
我媽的哭聲都小了許多。
我話鋒一轉,聲音冷了下來:「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林偉迫不及待地問。
我走到他們面前,目光直視著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
「你,林偉,必須給我寫一張欠條。把你結婚時我墊付的那三十萬首付款,白紙黑字地寫下來,簽字畫押。什麼時候你把這筆錢還給我了,我什麼時候就恢復我媽的生活費。」
我的話音剛落,客廳里瞬間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後,我媽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仿佛被踩了電門。
「林雅!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那是你給你哥的!是你當妹妹應該做的!一家人談什麼錢!你這是要逼死你哥!」
她炸了,徹底撕下了慈母的偽裝,露出了尖酸刻薄的真面目。
嫂子劉莉也跟著尖叫起來,聲音刺耳得像指甲划過玻璃。
「三十萬!你怎麼不去搶!那是我們家的錢!你想把錢要回去,是想逼死我們一家四口嗎?」
看著他們氣急敗壞的樣子,我反而更冷靜了。
我點開手機里的計算器,舉到他們面前。
「三十萬首付,我出的。這些年,兩個孩子的學費加補習班,每年至少三萬,六年就是十八萬。家裡的水電煤氣物業費,每個月大概五百,七年下來是四萬二。還有你們時不時以各種名義找我要的錢,買手機,換電腦,過年過節的紅包,加起來少說也有十萬。」
我每報出一個數字,他們的臉色就白一分。
「這還只是我能記起來的大頭,那些零零碎碎的,我都懶得跟你們算了。」
我關掉計算器,看著他們三個已經驚得說不出話的臉。
「所以,到底是誰在逼死誰?」
「是我逼你們,還是你們,這麼多年來,一直在喝我的血,吃我的肉?」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鋒利的刀,剖開了他們用「親情」編織的虛偽外衣,露出了裡面血淋淋的自私和貪婪。
客廳里,只剩下他們粗重的喘息聲。
他們大概從來沒有想過,一向溫順聽話的我,會變得如此伶牙俐齒,如此斤斤計較。
最終,這場鬧劇在我哥林偉的一句咒罵中收場。
「林雅,你行!你夠狠!你給我等著!」
他撂下這句毫無威懾力的狠話,拉著失魂落魄的我媽和滿臉怨毒的嫂子,狼狽地離開了。
聽著門外遠去的腳步聲,我靠在門上,緩緩滑坐到地上。
我贏了這一仗。
但我一點也感覺不到開心。
心裡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塊。
原來,親手斬斷所謂的親情,是這麼疼。
硬的不行,他們開始來軟的。
從那天起,我的手機就沒消停過。
我媽每天給我發幾十條微信,內容無外乎是聲淚俱下地控訴我的不孝,回憶她拉扯我長大的「不易」,企圖用親情和道德來綁架我。
嫂子劉莉則另闢蹊徑,她每天給我發兩個侄子的照片和視頻,配上文字:「姑姑,我們好想你啊。」「姑姑,你什麼時候回來看我們呀?」
哥哥林偉更是直接,每天早中晚三次問候,內容只有一個:「小雅,錢準備好了嗎?媽快撐不住了。」
他們的信息,我一條都沒回。
我知道,一旦我心軟,就會再次墜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在連續騷擾了一個星期後,見我油鹽不進,他們終於失去了耐心。
我毫不猶豫地將他們三人的手機號、微信,全部拉黑。
世界,總算清靜了。
但我沒想到,他們的無恥,遠遠超出了我的想像。
那天下午,我正在辦公室跟進一個重要的項目,前台的電話突然打了進來。
「林經理,樓下有兩位女士找您,說是您的家人。」
我心裡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我走到窗邊,往樓下一看,果然是我媽和劉莉。
她們正被保安攔在公司大門外。
我還沒來得及想好對策,她們就已經開始撒潑了。
我媽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嚎啕大哭:「天理何在啊!女兒當了大官就不認娘了啊!一個月幾萬塊的工資,連幾千塊的生活費都不給啊!」
劉莉則在一旁「作證」,對著圍觀的人群哭訴:「我這個小姑子,心狠啊!把我們全家都拉黑了,就是不想管老人的死活啊!」
她們一唱一和,很快就引來了不少同事的圍觀。
大家對著樓下指指點點,竊竊私語。
我甚至看到了我的競爭對手,部門副經理張姐,嘴角勾起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