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去,把所有的帳,一筆一筆,當著所有人的面,都算清楚。
我換上一身得體的衣服,化了個淡妝,讓自己看起來精神而幹練。
然後,我從抽屜里拿出那沓銀行流水單的複印件,折好,放進包里。
最後,我在手機里翻找出一段錄音,那是上次方秀英打電話來賣慘時,我順手錄下的。
裡面清晰地記錄了她是如何咒罵我,如何說「你一個外人別管我們家事」的。
準備好這一切,我拿起車鑰匙,走出了家門。
方秀英,陳皓,陳宇……
你們不是喜歡演戲嗎?
今天,我就陪你們好好演一出。
看看最後,到底是誰,下不來台。
09
中心醫院的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消毒水特有的、冷冽的味道。
我停好車,走進住院部大樓,高跟鞋敲擊著光潔的地面,發出清脆而孤單的迴響。
整個環境安靜得有些壓抑,來往的人們臉上都帶著一絲沉重。
而我的心,卻出奇的平靜。
我乘電梯上了8樓,找到了805病房。
門沒有關嚴,虛掩著一條縫。
我還沒推門,就聽見了裡面傳出的對話聲。
是公公壓低了的聲音:「陳皓怎麼還沒到?這都快一個小時了。」
然後是方秀英有氣無力的聲音,但底氣比電話里足了不少:「急什麼,他公司遠。倒是蘇晚秋那個小賤人,給她打電話了沒有?她要是敢不來,我跟她沒完!」
公公嘆了口氣:「打了,她說知道了,但現在還沒見人影。唉,你說你也是,好端端的怎麼就暈了?是不是那小旅館住著不舒坦?」
「廢話!那地方是人住的嗎?我不管,今天必須讓蘇晚秋點頭,讓我搬進去!不然我就天天來醫院住著,看她要不要臉!」
方秀英的聲音里透著一股狠勁。
我站在門口,聽著這一切,只覺得無比荒謬。
原來連暈倒都是計劃好的。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調整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然後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
「爸,媽,我來了。」
我的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病房裡,卻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
病房裡的兩個人瞬間轉過頭來,看到是我,表情都僵住了。
方秀英反應最快,她立刻閉上眼睛,發出一聲虛弱的呻吟,整個人往枕頭上一靠,一副隨時要斷氣的模樣。
公公則搓著手,一臉尷尬地迎了上來:「晚秋,你來了……你媽她……」
我沒理會他的欲言又止,徑直走到病床邊,看了一眼床頭掛著的吊瓶和監測儀上的數據。
血壓確實偏高,但遠沒到「情況危險」的地步。
「醫生怎麼說?」
我看著躺在床上裝死的方秀英,平靜地問。
我的冷靜顯然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他們大概以為我會哭哭啼啼地撲上來,或者至少會驚慌失措地問長問短。
公公愣了一下,才結結巴巴地說:「醫生說……說是高血壓,要……要留院觀察幾天。」
「哦。」
我點了點頭,然後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了下來,從包里拿出一個蘋果和一把水果刀,開始不緊不慢地削皮。
咔嚓,咔嚓。
清脆的聲音在病房裡響起,顯得格外突兀。
方秀英的眼皮抖了抖,似乎沒忍住,偷偷睜開一條縫看我。
我當沒看見,繼續削著我的蘋果。
公公站在一旁,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氣氛尷尬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猛地推開,陳皓一陣風似的沖了進來。
他滿頭大汗,領帶都歪了,看到我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削蘋果,而他媽則「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怒火瞬間衝上了他的頭頂。
「蘇晚秋!」
他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一把奪過我手裡的蘋果和刀,狠狠地……
10
陳皓一把奪過我手裡的蘋果和水果刀,狠狠地摔在地上。
蘋果滾到牆角,水果刀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蘇晚秋!」
他的聲音在病房裡炸開,「我媽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有心情在這兒削蘋果?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我緩緩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
「陳皓,你問問你媽,她到底是什麼病。」
陳皓愣了一下,隨即更加憤怒:「醫生都說了是高血壓!你還想怎麼樣?」
我從包里拿出手機,點開一個錄音文件,音量開到最大。
方秀英的聲音從手機里傳出來,清晰無比。
「廢話!那地方是人住的嗎?我不管,今天必須讓蘇晚秋點頭,讓我搬進去!不然我就天天來醫院住著,看她要不要臉!」
病房裡瞬間安靜了。
公公的臉色刷地白了,陳皓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僵在原地。
方秀英猛地從病床上坐起來,眼睛瞪得滾圓:「你……你偷聽我們說話?」
「我沒有偷聽。」
我收起手機,語氣依然平靜,「病房門開著,你們的聲音又那麼大,我想不聽都難。」
「你這個賤人!你居然……」
方秀英剛要開罵,我打斷了她。
「媽,您別激動,小心血壓真的升高了。」
我站起身,從包里拿出那沓銀行流水單的複印件,一張一張地攤在病床邊的桌子上。
「既然今天一家人都在,我們就把帳算清楚。」
陳皓看到那些流水單,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想說什麼,卻被我的眼神制止了。
「這是我和陳皓的聯名帳戶流水。」
我指著其中幾筆標紅的記錄,「從半年前開始,每個月六千塊,連續六個月,收款人是方秀英。總共三萬六千塊。」
公公湊過來看,看清楚後,驚訝地看向陳皓:「小皓,你怎麼……」
「還有這筆,」
我指著另一筆大額轉帳,「三個月前,六萬塊,收款人陳宇,備註借款。陳皓,你當時跟我說,你拒絕了給你弟買車的要求,對嗎?」
陳皓的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話來。
方秀英看到這些記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強硬地說:「那又怎麼樣?兒子孝敬媽,天經地義!幫弟弟,也是應該的!」
「天經地義?」
我冷笑一聲,「那這些錢,是從我和陳皓的共同帳戶里轉出去的,他徵求過我的同意嗎?」
「你們是夫妻,他的錢不就是你的錢,你的錢不就是他的錢嗎?」
方秀英理直氣壯地反駁。
「既然您這麼說,那我也想問問,您那兩百五十萬拆遷款,有我和陳皓的份嗎?」
我一字一句地說,「既然您認為夫妻的錢應該共同支配,那麼作為陳家的兒子,陳皓是不是也應該分到那兩百五十萬的一半?一百二十五萬,不多吧?」
方秀英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她張了張嘴,最後只憋出一句:「那是我們自己的錢,跟你們沒關係!」
「所以,您的錢是您的錢,但我們的錢,也是您的錢,對嗎?」
我看著她,眼裡沒有一絲溫度。
病房裡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公公尷尬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該說什麼。
陳皓低著頭,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節都發白了。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走了進來。
「805床的家屬在嗎?」
醫生拿著病曆本,看了看病床上的方秀英,「患者的血壓確實偏高,但還在可控範圍內,建議回家休息,注意飲食清淡,保持心情舒暢。不需要住院,開點降壓藥就可以了。」
方秀英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
醫生又叮囑了幾句注意事項,就離開了病房。
我看著方秀英,緩緩說道:「媽,既然醫生說不需要住院,那您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小旅館住著不舒服,就讓陳宇把您接過去。」
「我不去他那兒!」
方秀英幾乎是吼出來的,「我就要住你們家!」
「不好意思,我不同意。」
我的態度異常堅決。
方秀英轉向陳皓,眼裡含著淚:「小皓,你看你媳婦……」
陳皓抬起頭,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媽,最後艱難地開口:「媽,要不……你還是去小宇那兒吧。」
「你說什麼?」
方秀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趕我走?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現在要趕我走?」
「媽,不是趕您走。」
陳皓的聲音很無力,「是……是我們家確實住不下。而且,晚秋說得對,這房子是她的婚前財產,我……我沒有權利讓您住進去。」
這大概是陳皓第一次在他媽面前,說出這樣的話。
方秀英愣住了,過了好一會兒,她突然開始嚎啕大哭。
「我不活了!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現在胳膊肘往外拐!我還活著幹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