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蘇晚秋,今天大概是我人生中最荒誕的一天。
門鈴聲響得震耳欲聾,我透過貓眼望出去,婆婆方秀英那張布滿算計的臉占據了整個視野,公公佝僂著腰站在她身後,還有我那個永遠一副沒睡醒模樣的丈夫陳皓。
他們腳邊堆著五個鼓囊囊的蛇皮袋,外加兩個破舊的紙箱子,仿佛要把全部家當都搬進來。
我拉開門,一股寒氣伴隨著方秀英尖銳的嗓音灌了進來。
「蘇晚秋,你是聾了嗎?按了這麼久才開門!快點幫忙把東西搬進去,累壞我和你公公了。」
她邊說邊毫不客氣地往裡擠。
我紋絲不動地站在門口,擋住了她的去路。
「媽,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方秀英眉頭一皺,音量瞬間拔高:「做什麼?我們來兒子家小住幾天,還需要向你請示?陳皓,你看看你娶的這個媳婦,我們人還沒進門呢,就給我們甩臉色看!」
陳皓尷尬地拽了拽我的衣角,壓低聲音說:「晚秋,爸媽他們……老房子不是拆了嗎,暫時沒地方落腳,就先來咱們這兒住幾天。」

我心裡冷笑一聲。
沒地方落腳?
結婚那會兒,他們哭窮喊苦,說家裡窮得叮噹響,連個紅包都包不起,婚禮的所有費用都是我父母承擔的,這套八十平的房子,也是我爸媽擔心我受委屈,婚前就全款買下來送給我的。
婚後不到兩年,他們住了大半輩子的老房子碰上拆遷,直接拿到了兩百五十萬補償款。
我當時還暗自慶幸,覺得公婆總算能揚眉吐氣了,我們這個小家也能跟著輕鬆一些。
萬萬沒想到,這筆巨款我們一分錢都沒見著。
方秀英轉身就用這兩百五十萬,給剛畢業還在啃老的小叔子陳宇,全款買了套一百六十平的江景豪宅,連裝修預算都給配齊了。
辦完這一切,他們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打包好行李,直接找上了門。
我盯著方秀英那張寫滿精明的臉,胸口的怒火蹭蹭往上冒。
「媽,如果我沒記錯,你們的拆遷款全給小宇買房了吧?他那一百六十平的大房子,還住不下你們二老?」
我極力壓制著情緒,但聲音還是微微顫抖。
一提到錢,方秀英的臉色刷地變了,就像被踩了尾巴。
「我們的錢想給誰就給誰,這是我們的自由!陳宇是我們兒子,我們願意幫他,礙著你什麼事了?」
她雙手叉腰,擺出一副要吵架的架勢。
一旁的公公一直沒吭聲,這會兒才唯唯諾諾地開口:「晚秋啊,小宇他還沒成家,新房子要留著當婚房,我們去住多不合適……」
「不合適?」
我氣極反笑,「你們的錢給了他,你們的東西就該往他那兒搬,哪裡不合適了?我們這房子才八十平,你們搬過來,我們住哪兒?打地鋪嗎?」
方秀英瞪著眼珠子:「你這是什麼話!你是長媳,陳皓是長子!我們不靠你們靠誰?自古以來,父母養老都是跟著大兒子,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說得特別有理,聲音更響亮了。
「我們把錢給老二,是我們的權利。但你嫁進陳家,贍養我們就是你的本分!」
這句話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狠狠刺進我的心臟。
陳皓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他大概也覺得他媽這話說得太過分。
他拉著方秀英的手臂,低聲說:「媽,您別說了。」
然後轉過頭,用一種近乎乞求的眼神望著我:「晚秋,爸媽年紀也大了,總不能讓他們流落街頭吧?先讓他們住進來,有什麼問題我們再慢慢協商,好嗎?」
我看著他,突然覺得無比陌生和心寒。
慢慢協商?
協商什麼?
協商著讓我把自己的空間、自己的生活,全部讓給這兩個從來沒把我當自家人的公婆?
我沒有理會陳皓,也沒有繼續跟方秀英爭執。
爭吵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對付這種人,只能用事實讓她閉嘴。
我一言不發,轉身走進臥室。
方秀英以為我妥協了,臉上浮現出得意的笑容,開始指揮陳皓和公公:「快,把東西搬進去!先搬那個紙箱,裡面都是我的寶貝!」
陳皓鬆了一口氣,正要彎腰去抬那個蛇皮袋。
就在這時,我從臥室里走出來,手上拿著一個紅色的本子。
我走到他們面前,在他們愕然的注視下,直接把房產證啪的一聲,扔在了那個破舊的紙箱上。
「看清楚業主是誰。」
我的聲音不大,但在這寂靜的樓道里,卻顯得異常清晰。
「這房子,是我父母在我結婚前全款買給我的,房產證上只寫了我一個人的名字。它姓蘇,不姓陳。」
方秀英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了,她難以置信地拿起那個紅本子,翻開後,當看到「蘇晚秋」三個字清清楚楚地印在產權人那一欄時,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公公也湊過去看,看完之後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陳皓的臉色更是難看到了極點,尷尬、羞愧,還有一絲憤怒混雜在一起。
我看著他們精彩紛呈的表情,心中那股被壓抑了許久的鬱悶之氣,總算舒緩了幾分。
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訴他們。
「你們的錢給了誰,誰就有義務給你們養老。」
「別來找我。」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一眼,在他們震驚到僵硬的目光中,用力關上了門。
砰的一聲,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02
門外死一般的寂靜只持續了不到十秒鐘。
緊接著,婆婆方秀英那穿透力極強的哭嚎聲就炸開了:「天殺的啊!沒王法了!這個狠心的女人,要把我們兩個老人逼死啊!陳皓,你個沒用的東西,你就眼睜睜看著你老婆這麼欺負你爸媽嗎?」
然後是瘋狂的拍門聲,拳打腳踢,咚咚作響,仿佛要把這扇防盜門砸爛。

「蘇晚秋,你給我開門!你個小賤人,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不就是你爸媽有幾個臭錢嗎?我兒子娶了你,你的東西就是我兒子的!就是我們陳家的!」
「開門!不然我今天就死在你家門口!」
各種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引得對門和樓上的鄰居紛紛探出頭來,走廊里很快聚集了一些人,對著我家門口指指點點。
我背靠著門板,聽著外面潑婦罵街般的聲音,渾身冰冷。
這就是陳皓的母親,我結婚三年的婆婆。
她總能在刷新我認知底線的道路上,一次又一次給我「驚喜」。
手機響了,是陳皓打來的。
我深吸一口氣,滑開接聽鍵,還沒等我開口,陳皓壓抑著怒火的聲音就從聽筒里傳來。
「蘇晚秋!你到底想怎麼樣?你非要把事情鬧得這麼難看,讓所有鄰居都來看我們家的笑話嗎?」
我聽著他話里的指責,心一點點往下沉。
「陳皓,你現在怪我讓事情變得難看?」
我冷冷地反問,「在你媽拖著行李堵在我家門口,理直氣壯地說要來養老的時候,你怎麼不覺得難看?在你媽知道拆遷款全給了你弟弟,卻還要霸占我的房子的時候,你怎麼不覺得難看?」
「那是我媽!她年紀大了,腦子糊塗,說話雖然難聽了點,但她能有什麼壞心眼?她不就是想跟兒子住在一起嗎?這有什麼錯?」
陳皓的聲音里充滿了疲憊和不耐煩。
「她沒錯,難道是我的錯?」
我簡直要被他的邏輯氣笑了,「陳皓,你搞清楚,這不是你們陳家的房子,這是我的房子!是我父母的血汗錢買的!她想跟兒子住,可以,你出去給她租房子,或者讓你弟弟陳宇把那一百六十平的豪宅騰一間出來,別來找我!」
「晚秋,你怎麼也這麼不通情達理?」
陳皓的語氣軟了下來,開始打感情牌,「我爸媽養我不容易,現在他們老了,我能把他們趕出去嗎?鄰居會怎麼看我?我以後還怎麼做人?你就當可憐可憐我,給我留點面子,好不好?先讓他們上來,有什麼事情,我們關起門來慢慢談。」
又是這句話。
關起門來慢慢談。
談了之後呢?
就是無休止的妥協和退讓。
我太了解他了,陳皓這個人什麼都好,工作勤奮,對我也算體貼,但他有一個致命的缺點——愚孝,而且是個徹頭徹尾的「和事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