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撲了個空,踉蹌了幾步,差點摔倒。
「嫂子,你先別激動。」我冷靜地看著她,語氣平淡得像在討論天氣,「當初可是你親口說的,明明的一切事務都由我全權負責。我也是為了明明好。我這一個星期,深入地了解了一下他的情況,發現他個性頑劣,缺乏紀律性,並且有很強的社交障礙。普通的小學根本管教不了他,只會讓他變本加厲。博瑞國際學校實行的是封閉式軍事化管理,對矯正孩子的行為習慣非常有幫助。而且他們的師資力量雄厚,能給明明提供最好的教育資源。我這完全是站在一個嬸嬸,一個『教育負責人』的角度,為他的未來著想。」
我將她曾經說過的話,幾乎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
我甚至還從包里拿出了我那一個星期整理的「證據」——一個文件夾。
「這裡面,是我記錄的明明一周以來的所有『傑出表現』。
包括但不限於,故意掀翻飯碗五次,在牆上塗鴉兩次,搶奪其他小朋友玩具並導致對方受傷一次,以及辱罵長輩十三次。
另外,這裡還有幾位著名兒童心理學家的聯繫方式,如果你不相信我的判斷,我們可以隨時帶明明去做一個專業的評估。」
我的話,就像一盆盆冰水,兜頭澆在張麗的怒火上。
她看著我手裡那個厚厚的文件夾,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那裡面記錄的都是事實。
就在這時,大哥李強和公公婆婆也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過來。
「怎麼了?吵什麼呢?」婆婆一進門就皺起了眉。
張麗像是找到了救星,立刻哭喊著撲了過去:「媽!你快管管林薇!她……她把明明賣了!她把明明送到一個一年三十萬的鬼學校去了!」
婆婆一聽「三十萬」,臉都白了,她轉向我,厲聲質問:「林薇!怎麼回事!你嫂子說的是真的嗎?」
我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解釋。
我強調了這是張麗「授權」的,並且完全是為了孩子的「前途」著想。
李強聽完,氣得臉色鐵青,他指著我的鼻子罵道:「林薇,你安的什麼心?你是不是就見不得我們家好?三十萬!你知不知道我們一年才掙多少錢!你這是要把我們往死里逼!」
「大哥,帳不是這麼算的。」我毫不畏懼地迎上他的目光,「你們請一個全職保姆,一個月至少要六千吧?請一個專業的家庭教師,一個小時至少五百吧?再加上明明各種昂貴的興趣班,一年下來,十萬塊錢打得住嗎?更何況,你們花錢請來的人,能有我這個親嬸嬸盡心嗎?能有博瑞的專業老師負責嗎?現在,你們只花了三十萬,就解決了他未來一整年的教育、生活、娛樂所有問題,還附贈了一個『行為矯正』套餐,怎麼算,都是你們賺了。」
我的伶牙俐齒讓李強一時語塞。
他大概從未想過,平時那個在飯桌上沉默寡言的弟媳,竟然如此能言善辯。
婆婆緩過神來,開始打感情牌。
她拉著我的手,眼淚說來就來:「薇薇啊,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你嫂子說話直,讓你受委屈了。可明明是我們的親孫子啊,你怎麼能把他送到那種地方去呢?我們老兩口,就想每天都能看著他,你把他送走了,這不是要我們的命嗎?」
「媽,話不能這麼說。」我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正因為是親孫子,才更要為他的長遠未來考慮。現在不管教,以後進了社會,有的是人替你們管教他。至於您和爸想孫子了,學校規定,每兩周可以探視一次。坐地鐵過去,也就一個半小時,很方便。」
我的態度堅決,油鹽不進。
一家人對著我,軟的硬的都試過了,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
因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站在「為孩子好」的道德制高點上,並且還手握張麗「全權授權」的令箭。
他們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無處使。
張麗終於意識到,跟我爭辯是沒用的。
她話鋒一轉,開始耍賴:「我不管!我沒錢!這三十萬是你花的,你自己想辦法!明天!你必須把明明給我從那個學校里接回來!不然我跟你沒完!」
「可以。」我點點頭,「接回來可以。不過,入學協議上寫得很清楚,單方面退學,學費是不退的。也就是說,這三十萬,你們無論如何都得付。另外,如果你們堅持要違背我們當初的『口頭協議』,單方面『解僱』我,那麼按照勞動法的規定,你們需要支付我經濟補償金。
我年薪五十萬,月薪平均四萬多,這筆補償金具體是多少,我想我這個法務,還是能算清楚的。」
這一下,所有人都被鎮住了。
他們這才想起來,我不是一個任人拿捏的家庭主婦,我是一個精通法律的專業人士。
他們想用親情來綁架我,而我,卻選擇用法律來保護自己。
整個客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05
僵持之中,我的丈夫李航終於趕到了。
他一進門,看到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就知道出事了。
「怎麼了這是?媽,嫂子,你們怎麼都……」他看到張麗紅腫的眼睛,和我冰冷的臉色,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
張麗一看到李航,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撲上去,添油加醋地把事情哭訴了一遍,把自己塑造成了一個被弟媳欺負的、無辜可憐的受害者。
李航聽完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臉上的表情複雜到了極點。
他震驚地看著我,似乎不敢相信我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薇薇,你……」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看著他,心裡有些失望。
我不需要他來質問我,我需要的是他無條件地站在我這邊。
但顯然,面對他的母親和兄嫂,他再一次猶豫了。
婆婆抓住機會,對著李航哭訴道:「李航啊!你可得為你哥嫂做主啊!你媳婦這是要拆散我們這個家啊!三十萬啊,她張張嘴就花出去了,這讓你哥他們以後日子怎麼過啊!」
李強也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李航,你媳婦心太狠了!我們好心好意讓她來幫忙,她倒好,反過來算計我們!」
一時間,所有的壓力都集中到了李航身上。
他被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我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我想看看,這個我選擇的男人,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李航深吸了一口氣,他走到我身邊,拉住我的手,然後轉向他的家人,艱難地開口:「媽,哥,嫂子,這件事……我想,薇薇她……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也是為了明明好。我們……我們先冷靜一下,再商量,好不好?」
他在和稀泥。
這個答案,像一根針,輕輕地刺進了我的心裡。
不疼,但是涼。
張麗卻不肯罷休,她指著我,對李航吼道:「商量?沒什麼好商量的!李航,今天話就放這兒了!要麼,讓你媳婦把這三十萬吐出來,把明明給我接回來,然後跪下給我道歉!要麼,你們倆就跟我們一家斷絕關係,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嫂子,你這話說得太重了。」李航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重嗎?我說的都是實話!」張麗已經有些歇斯底里了。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起電話,對面傳來一個溫柔又禮貌的聲音。
「您好,請問是李明同學的家長,林薇女士嗎?我是博瑞國際學校的陳老師。」
我的心頭一動,按下了免提鍵。
「陳老師您好,我是。請問有什麼事嗎?」
客廳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手機上。
電話那頭的陳老師語氣有些無奈,但依然保持著專業:「是這樣的,林女士。李明同學他……他剛剛在宿舍里,因為搶奪其他同學的玩具,把對方的頭打破了。對方家長現在情緒很激動,要求我們給一個說法。另外,李明同學他自己,也因為不服從老師的管理,把自己反鎖在了衛生間裡,不肯出來。您看,您和孩子的父親,是不是方便現在過來一趟,協助我們處理一下?」
電話掛斷,客廳里一片死寂。
張麗的臉,瞬間變得比紙還要白。
她大概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那個在家作威作福的寶貝兒子,到了外面,第一天就闖下了這樣的大禍。
我看著她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裡沒有絲毫的同情。
我慢慢地收起手機,然後抬起頭,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我的丈夫李航身上。
我一字一句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現在,你們還覺得,把他送去那裡,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嗎?」
說完,我沒有再看他們任何人的反應,徑直轉身,拿起了我的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