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通過貓眼一看,心瞬間沉到了谷底。
門口站著的,不是那些催債的混混,而是我的岳父,蘇建軍。
他一個人來的,手裡提著一個果籃,臉上帶著一絲不自然的笑容。
他來幹什麼?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我跟蘇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警惕。
猶豫再三,我還是打開了門。
不管他想幹什麼,總得當面說清楚。
「爸,您怎麼來了?」我堵在門口,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
蘇建軍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又堆起笑臉:「林峰啊,爸知道前幾天是爸不對,話說重了。這不是過來給你們道個歉嘛。你看,我給你們買了點水果。」
他這副前倨後恭的樣子,讓我更加警惕。
我冷冷地說:「道歉就不必了。如果你是為了蘇偉那三十萬來的,我勸你還是請回吧。我們的態度很明確,那筆錢,我們不會管。」
「我知道,我知道。」蘇建軍連連點頭,視線卻越過我,看向我身後的蘇晴,臉上露出一絲愧疚的神情,「小晴,爸對不起你。爸知道,這些年委屈你了。爸混蛋,爸不是人……」
說著,他竟然抬起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這一巴掌,不僅把我抽懵了,也讓蘇晴愣住了。
她認識的蘇建軍,一輩子都要強,愛面子,何曾這樣低聲下氣過?
「你……你到底想幹什麼?」蘇晴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蘇建軍的眼眶紅了,聲音也哽咽起來:「小晴,爸是真的知道錯了。其實……其實當年那筆拆遷款的事,爸有苦衷啊!」
05
「苦衷?」蘇晴重複著這兩個字,眼神里充滿了懷疑和審視。
對她而言,蘇建軍的任何示弱和懺悔,都像是一場精心編排的戲劇,而她,早已不是那個會輕易相信的觀眾。
蘇建軍見我們的態度有所鬆動,連忙推開我,擠進了屋裡。
他將果籃放在茶几上,侷促地搓著手,一臉的痛心疾首:「是啊,苦衷!天大的苦衷!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怎麼會做出那種混帳事,傷了我們父女的感情!」
我關上門,和蘇晴一起,警惕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下文。
蘇建軍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著蘇晴,聲音沙啞地說:「小晴,你還記不記得,就是賣房子的那段時間,你媽她……她身體一直不好?」
蘇晴皺了皺眉,回憶道:「是,那時候她總是說頭暈,沒力氣,去社區醫院看了好幾次,醫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說是操勞過度,開了點補品。」
「社區醫院?那種地方能看出什麼大病!」蘇]建軍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里充滿了懊悔,「後來,我不放心,偷偷帶著你媽去市裡的大醫院做了個詳細檢查。結果……結果查出來,你媽她得了……得了腦瘤!」
「什麼?」蘇晴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身體晃了晃,我趕緊扶住她。
「腦瘤?這……這不可能!後來媽不是好好的嗎?」蘇晴的聲音發顫,顯然這個消息對她衝擊巨大。
「是啊,後來好了,那是因為動了手術啊!」蘇建軍的眼淚流了下來,他抹了一把臉,哽咽著說,「醫生說,幸虧發現得早,是良性的,但是位置不好,手術難度很大,費用也非常高。前前後後加起來,至少要七八十萬。我們家當時哪有那麼多錢?我跟你媽一輩子的積蓄,加起來也不到十萬塊。」
他看著我們,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無助:「我當時真的要急瘋了!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媽去死吧?我愁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頭髮都白了一大半。就在這個時候,老房子拆遷的消息下來了。那一百二十萬,對我們家來說,就是救命的錢啊!」
蘇D晴的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這個突如其來的「真相」,讓她徹底亂了方寸。
她痛恨父母的偏心,但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母親生病而無動於衷。
「那……那為什麼不告訴我?」蘇晴顫聲問道,「如果媽真的病得那麼重,你們為什麼不告訴我?」
「怎麼告訴你?」蘇建軍哭著說,「你那時候剛畢業,工作還不穩定,一個月就那麼點工資,我告訴你,除了讓你跟著我們一起擔驚受怕,還有什麼用?你媽也下了死命令,不准我告訴你,說怕影響你。她說,就算是死,也不能拖累你。」
「至於你弟弟,」蘇建軍繼續說道,「他當時正準備結婚,親家那邊催得緊,彩禮婚房一樣不能少。我沒辦法,只能把給你媽治病剩下的錢,先拿去給他把婚事辦了。我當時想的是,家醜不可外揚,你媽生病這麼大的事,不能讓親家知道了,不然這婚事肯定得黃。所以我才……我才編了個謊話,說是錢都給你弟弟買房了,還說了那些混帳話把你氣走……小晴,爸對不起你,爸是怕你擔心,才出此下策啊!」
蘇建軍聲淚俱下,一番話說得是情真意切,聽起來似乎天衣無縫。
如果不是我們事先知道他來的目的,恐怕真的會相信這套說辭。
蘇晴的身體還在發抖,她的內心正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一方面,是長久以來對父母偏心的怨恨;另一方面,是對母親病情的擔憂和愧疚。
如果父親說的是真的,那她這些年的怨恨,豈不是全都錯怪了他們?
我扶著蘇晴,心裡卻是一片冰冷。
蘇建軍的故事編得很好,時機也抓得恰到好處。
在我們已經被高利貸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他拋出這個「真相」,無疑是想用親情和愧疚作為武器,擊潰我們的心理防線,最終目的,還是為了那筆錢。
可疑點太多了。
如果岳母真的動了那麼大的手術,我們作為子女,不可能一點風聲都聽不到。
親戚朋友,街坊鄰居,總會有人知道。
而且,以岳母那愛炫耀的性格,如果真的生病康復,恐怕早就嚷嚷得人盡皆知了。
「爸,」我看著蘇建軍,冷靜地開口,「媽是什麼時候做的手術?在哪家醫院?主治醫生是誰?我們想去看看病歷。」
我的問題,讓蘇建軍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慌亂地說:「都……都過去那麼久了,病歷早就不知道扔哪兒去了。你們問這麼清楚幹什麼?難道還不相信我這個當爸的嗎?」
「不是不相信,」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不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變化,「只是媽生了這麼大的病,我們做子女的,總該去跟醫生當面道個謝,了解一下後續的注意事項,也好更好地照顧她。」
「不用了!都好了!現在好得很!」蘇-建軍急忙擺手,站起身來,似乎想結束這個話題,「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今天來,就是想告訴你們真相,讓你們別再記恨我們了。至於你弟弟那個事……唉,他也是被人騙了,現在高利貸的人天天上門逼債,我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小晴,林峰,就當爸求求你們,再幫家裡這一次吧。四十萬,只要四十萬,就能救你弟弟一條命啊!」
他終於圖窮匕見了。
前面鋪墊了那麼多,最終還是繞回了錢上面。
蘇晴看著他,眼神里的掙扎和痛苦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失望。
她慢慢地、清晰地開口了,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媽的腦瘤,是在左腦還是右腦?」
這個問題突如其來,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瞬間刺破了蘇建軍精心編織的謊言。
他整個人都僵住了,張口結舌,臉上血色盡褪,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06
蘇建軍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其難看,他張著嘴,像是被魚刺卡住了喉嚨的鴨子,喉結上下滾動,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左腦還是右腦?
這個細節,顯然超出了他劇本的範疇。
「怎麼?想不起來了嗎?」蘇晴的眼神冷得像十二月的寒冰,她一步步逼近蘇建軍,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還是說,你根本就沒想好這個謊言的全部細節?動了開顱手術,這麼大的事情,你這個做丈夫的會不記得腫瘤長在哪裡?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還是在侮辱你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