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接下來的幾天，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蘇陽住進了我提供的小公寓，手機關了靜音，謝絕了大部分訪客，據說連公司都請了年假。他在用這種方式隔絕外界，尤其是林家的騷擾，給自己爭取思考的空間。我爸媽雖然擔心，但也尊重他的決定，只是每天變著法子給我打電話，旁敲側擊地打聽蘇陽的情況，以及擔憂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林家那邊果然沒有消停。那些陌生號碼持續不斷地打我的電話，我一概不接。他們又換著號碼打給我爸媽。我爸媽都是老實人，不會吵架，每次接起電話，都被林薇薇父母夾槍帶棒地數落一頓，說什麼「你們家女兒教出來的好兒子，不負責任」、「欺負我們薇薇懷孕，把她趕出家門」、「要是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跟你們沒完」之類的。幾次下來，我爸媽氣得血壓都高了，又不敢直接掛電話，怕激化矛盾。
我得知後，直接拿過我爸媽的手機，把林家的號碼全部拉黑了。我告訴他們，以後再接到這種電話，直接掛斷，或者讓我來接。我不能讓他們二老再受這種氣。同時，我也讓蘇陽換了手機號，只有我們家人和幾個最信得過的朋友知道。我們必須建立起一道防火牆。然而，林家的騷擾並未停止。他們開始去蘇陽的公司找他。幸好蘇陽請了假，沒去上班。他們又找到我爸媽住的小區，在樓下堵人。有一次，我爸媽買菜回來，被林薇薇的母親和姑姑堵個正著，又是一通哭鬧和指責，引來不少鄰居圍觀。我爸媽羞憤難當，卻又無可奈何。
我知道後，立刻趕了過去。到的時候，那兩個人還在不依不饒。我直接走到她們面前，冷冷地說：「這裡是我爸媽家，不歡迎你們。請你們立刻離開，否則我報警告你們騷擾。」林薇薇的母親，一個打扮得珠光寶氣、眉眼間帶著刻薄的中年女人，看到我，立刻像鬥雞一樣豎起了羽毛：「喲，我當是誰呢！攪黃弟弟婚禮的掃把星來了！你還有臉出現？我女兒被你氣得動了胎氣，現在在醫院躺著呢！你們蘇家必須給個說法！」
動胎氣？住院？我心裡咯噔一下，但臉上不動聲色：「她住院，你們應該去找醫生，去找她法律上的丈夫蘇陽，而不是來這裡騷擾兩位老人。至於說法？婚禮上誰先挑事，誰先羞辱人，所有賓客都看得清清楚楚！要說法，也應該是我們蘇家向你們要！」林薇薇的姑姑跳出來幫腔：「蘇念！你別太囂張！要不是你胡說八道，能鬧成這樣？我告訴你，薇薇和孩子要是有個好歹，你們蘇家傾家蕩產也賠不起！」
「賠？」我笑了，「我們有什麼好賠的？是林薇薇自己情緒不穩定，自己作的。至於孩子，那是蘇陽的，我們當然希望孩子平安。但如果你們想用孩子來敲詐勒索，對不起，找錯對象了！現在，請你們立刻離開！保安！」我提高了聲音，呼叫小區的保安。周圍已經有鄰居在指指點點了。保安很快過來，了解情況後，客氣但堅決地請林家人離開。她們雖然不情願，罵罵咧咧，但在保安的注視下，也只能悻悻地走了。
趕走了她們，我扶著我爸媽上樓。我媽氣得直掉眼淚：「這算什麼事啊！這以後還有安生日子過嗎？」我爸悶著頭抽煙，一言不發。我安慰他們：「爸，媽，別怕。對這種無理取鬧的人，越軟弱他們越得寸進尺。以後他們再來，直接報警，別跟他們廢話。」經過這次正面衝突，我知道，和林家的梁子是徹底結下了，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而且，林薇薇「動胎氣住院」的消息，不管是真是假，都像一顆定時炸彈，懸在那裡。蘇陽如果知道，會不會又心軟？我必須讓他有所準備。
我立刻給蘇陽打了電話，把剛才的情況，以及林薇薇可能住院的消息告訴了他。蘇陽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後說：「姐，我知道了。醫院那邊……我會去核實。如果是真的，作為丈夫，我會去醫院看看，盡到責任。但我不會答應她們任何無理要求。你放心吧。」他的冷靜，有點出乎我的意料。看來這幾天的獨處，確實讓他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掛掉電話，我心裡並沒有感到輕鬆。這場由二十六萬禮金引發的風暴，正在朝著不可預測的方向發展。我那個「五十二萬換媳婦」的氣話，如今看來，更像是一語成讖的開端。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來臨。
10
蘇陽最終還是去醫院了。他打電話告訴我，林薇薇確實因為情緒激動有先兆流產的跡象，需要住院觀察幾天。他去醫院的時候，林家人自然沒給他好臉色，林薇薇更是哭哭啼啼，訴說著自己的委屈和蘇家的「薄情」。但蘇陽這次似乎穩住了。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哄著勸著，只是冷靜地詢問了醫生情況，支付了醫療費用，然後對林薇薇說，讓她好好休養，孩子要緊，其他的事以後再說。面對蘇陽不冷不熱的態度，林薇薇和她家人也有些意外，一時摸不透他的想法，倒也沒敢再過分逼迫。
蘇陽從醫院回來後，繼續住在他的小公寓里，深居簡出。他偶爾會和我爸媽通個電話，報個平安，但絕口不提林薇薇和孩子的事。我爸媽雖然著急，也不敢多問。日子就這麼看似平靜地過了一周。這天下午，我正在工作室里趕一個設計稿，手機響了，是王浩打來的。我接起電話，王浩的聲音帶著一絲興奮和神秘：「姐！有情況！」 「怎麼了？」我放下筆。 「我有個朋友，剛好跟林薇薇一個醫院的婦產科護士挺熟。」王浩壓低了聲音，「她說……林薇薇那個孩子，可能有點問題。」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什麼問題？」 「具體還不清楚，就是聽說前幾天做詳細檢查的時候，好像指標不太理想，醫生建議做進一步的篩查。林薇薇和她家裡人都挺緊張的，反覆找醫生問。」王浩說道，「而且，我朋友說，看林薇薇和她媽的反應，好像特別擔心孩子……不健康。」這個消息太突然了。孩子可能不健康？這……如果真是這樣，那整個事情的性質可能又要發生變化了。林家人那麼看重面子，如果孩子真的有問題，他們會是什麼反應？蘇陽又會怎麼想？
「消息可靠嗎？」我謹慎地問。 「八成吧。我那朋友也不是直接經手的護士，是聽同事閒聊說的。但無風不起浪啊姐。」王浩分析道，「你說，要是孩子真的……那林薇薇和她家，是不是就沒那麼硬氣了？」我沉吟著，沒有立刻回答。即使孩子真的有問題，那也是一條生命，是蘇陽的骨肉。我們不能因此幸災樂禍，或者改變立場。但是，這個消息確實可能影響林家的態度，以及蘇陽最終的抉擇。
「王浩，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過，這件事你先別往外說，尤其是別告訴蘇陽。」我叮囑道。在事情沒有確定之前，不能讓蘇陽知道，以免他情緒波動，做出不理智的決定。 「我明白，姐。我就跟你說一聲，讓你心裡有個數。」王浩很懂事地答應了。掛了電話，我再也無心工作。孩子可能不健康……這個消息像一塊巨石投入心湖，激起千層浪。如果孩子健康，蘇陽可能會因為父愛而選擇維持婚姻，哪怕委屈求全。但如果孩子不健康呢？林薇薇和她家那種功利至上的家庭，會願意撫養一個可能有缺陷的孩子嗎？蘇陽又是否有勇氣和能力，去承擔這一切？
這一切的未知，都讓結局充滿了變數。我靠在椅背上，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原本以為只是一場家庭鬧劇，現在卻牽扯進一個未出世、而且可能命運多舛的小生命。我的那句「換媳婦」的氣話，在複雜的現實面前，顯得如此蒼白和幼稚。我拿起手機，想給蘇陽打個電話，又放下了。現在聯繫他，說什麼都不合適。只能等，等醫院的最終檢查結果，等他自己消化和面對。風暴眼，似乎暫時過去了，但更大的風暴，或許正在孕育之中。我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空，心裡有一種預感，距離最終的攤牌，已經不遠了。而我們每個人，都將面對自己選擇的後果。
11
等待結果的日子格外煎熬。我照常去工作室，處理訂單，見客戶，表面上一如既往，但心裡的那根弦始終緊繃著。我爸媽更是坐立不安，我媽甚至偷偷去廟裡燒香，祈求孩子平安。我知道，他們祈求的「平安」，含義複雜，既希望孫子健康，又隱隱擔憂如果孩子健康，蘇陽將更難擺脫林薇薇的掌控。這種矛盾的心理折磨著他們。
蘇陽那邊依舊沒什麼消息。他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不主動聯繫我們，我們打電話過去，他也只是簡單說幾句就掛斷。我能感覺到他在刻意迴避，需要時間和空間來理清這團亂麻。我沒有再去打擾他。這個時候，任何外界的壓力都可能適得其反。王浩那邊也沒再傳來新的消息，醫院那邊似乎封鎖了風聲，關於孩子的情況，成了一個謎。
又過了幾天，一個周末的傍晚，我正準備下班回家，手機響了。是蘇陽。我看著螢幕上跳動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起來。「姐，」蘇陽的聲音聽起來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疲憊，「檢查結果出來了。」我的心猛地一緊，握緊了手機：「怎麼樣？」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然後蘇陽用一種聽不出喜怒的語調說：「孩子……確診了，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即使生下來，也需要多次大型手術，而且……預後很不樂觀。」
儘管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這個消息，我還是感覺胸口像被重重一擊，呼吸都滯澀了。那畢竟是一個小生命，是我弟弟的孩子。短暫的沉默後，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醫生怎麼說？林薇薇和她家……什麼反應？」蘇陽苦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蒼涼：「醫生建議……終止妊娠。說繼續下去，對大人對孩子，都是極大的負擔和風險。」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嘲諷，「林薇薇和她家，剛開始完全不能接受，鬧著要去更大的醫院複查。但幾家醫院的結果都一樣。後來……她們就沒什麼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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