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蘇陽的哀求像一根根針，扎在我的心上。為了他，為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低頭服軟？聽起來似乎是個顧全大局的選擇。如果我今天低頭了，那麼從此以後，在林薇薇面前，在我們蘇家，我將永遠抬不起頭。她會更加變本加厲，而我爸媽，為了孫子，恐怕也會一次次地妥協。這個家，將永無寧日。我不能開這個頭。
「蘇陽，」我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種我自己都陌生的決絕，「你聽好。第一，孩子是你們兩個人的，是用來愛護的，不是用來當籌碼威脅人的工具。林薇薇能說出『打掉孩子』這種話，說明她根本不在乎這個孩子，也不在乎你！第二，讓我去給她父母跪下道歉？絕無可能！我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的是她林薇薇！」我的語氣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
電話那頭的蘇陽似乎被我的態度震住了，半晌沒說話。我媽在一旁急得直拉我的胳膊，用口型對我說：「孩子！孩子要緊啊！」我推開我媽的手，繼續對蘇陽說：「第三，蘇陽，你是個快當爸爸的人了，你能不能有點擔當？遇到事情，除了左右為難，除了讓你姐姐去低頭，你還能做點什麼？如果你連是非對錯都分不清，連自己的妻子都管不住，你憑什麼當父親？憑什麼給你孩子一個穩定的家？」
我的話像鞭子一樣，抽在蘇陽的心上。我知道很重，很傷人，但我必須把他打醒。他不能永遠活在自欺欺人和軟弱逃避里。 「姐……你怎麼能這麼說我……」蘇陽的聲音充滿了受傷和委屈。 「我說的是事實！」我毫不留情，「今天我把話放在這裡。這個歉，我不會道。如果你選擇林薇薇，選擇無條件地縱容她，甚至不惜用你未出世的孩子來綁架家人，那好，你這個弟弟，我就當白疼了。以後你們的日子是甜是苦，都跟我，跟爸媽，再沒關係！我們就當沒你這兒子！」
「念念！」我爸猛地站起來，震驚地看著我，顯然覺得我的話太重了。我媽更是嚇得臉色發白。但我必須這麼說。慈母多敗兒，同樣的，無原則的姐姐也只會養出扶不起的弟弟。我必須逼他做出選擇。電話那頭傳來蘇陽壓抑的哭聲，還有林薇薇隱約的尖叫聲：「蘇陽！你跟她廢話什麼！她眼裡根本沒有你這個弟弟！你讓她滾！」接著，電話被猛地掛斷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客廳里一片死寂。我爸媽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不認同和恐懼。他們大概覺得我瘋了，要把兒子逼上絕路。我疲憊地靠在沙發上，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剛才的強硬，耗費了我所有的心神。 「念念……你……你剛才說的都是氣話吧？」我媽顫聲問，帶著一絲希望。 「不是氣話。」我閉上眼睛，「媽，爸，你們還沒看明白嗎？如果我們這次妥協了，以後就會被林薇薇拿捏得死死的！蘇陽也就徹底廢了！長痛不如短痛！現在逼他，是給他機會，也是給我們家留條活路！」
「可……可孩子怎麼辦？那是一條小生命啊！」我媽最糾結的還是這個。 「孩子在她肚子裡，我們控制不了。」我睜開眼，看著天花板，「如果她真的狠心到用打掉孩子來報復，那只能說明她根本不具備當母親的資格！那樣的女人，更不值得蘇陽留戀！那樣的環境，生下的孩子也不會幸福！」我的話冰冷而殘酷，但卻是最現實的邏輯。我爸媽再次沉默了。他們或許無法接受，但無法反駁。現實的殘酷，遠遠超過了他們能承受的範圍。
這一夜，註定無人入睡。我回到自己的房間，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父母的嘆息和擔憂。我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料。林薇薇懷孕，讓一切變得無比複雜。我的「五十二萬換媳婦」的宣言，在「孩子」這個現實面前，顯得那麼蒼白和無力。難道，我真的只能妥協嗎？難道，就因為一個孩子，我們全家就要向林薇薇低頭嗎？我不甘心。可是，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又確實讓我感到揪心。那是我弟弟的骨肉啊。我在矛盾和掙扎中，度過了漫長的一夜。
08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一陣急促的門鈴聲吵醒的。睜開眼，頭痛欲裂。看看時間，才早上七點多。誰會這麼早來？我心裡有種不好的預感。我披上衣服走出房間，我爸媽也顯然一夜沒睡好，緊張地從他們臥室出來。我爸示意我去貓眼看看。我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心裡頓時一沉。門外站著的是蘇陽，只有他一個人。他臉色憔悴，眼窩深陷，鬍子拉碴，一夜之間好像老了十歲。他手裡沒拿行李，就那麼孤零零地站著。
我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門。蘇陽看到我，眼神複雜，有愧疚，有疲憊，還有一絲決絕。 「爸，媽，姐。」他低聲打了個招呼，聲音沙啞得厲害。 「陽陽！」我媽一看他這樣子，心疼得立刻紅了眼眶，趕緊把他拉進來，「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吃飯了嗎？眼睛怎麼這麼紅？你一晚上沒睡？」蘇陽任由我媽拉著，沒回答，只是看向我和我爸。我爸沉著臉，沒說話，但眼神里也透著關切。 「姐，」蘇陽的目光最終落在我臉上，「我能跟你單獨談談嗎？」
我點點頭，把他帶到了我的書房。關上門，房間裡只剩下我們姐弟倆。沉默在空氣中蔓延，帶著一種尷尬和緊張。 「她呢？」我率先打破沉默。 「回娘家了。」蘇陽低聲說，「昨晚吵了一夜，天沒亮她就收拾東西走了。」 「所以呢？你來找我，是想通了，還是又來替她當說客？」我直接問道。蘇陽抬起頭，眼睛裡布滿了血絲，他看著我，一字一頓地說：「姐，我想了一晚上。你說得對。」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我以為他又是來求我的。 「我想通了。」蘇陽重複了一遍，語氣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沉重，「薇薇她……確實不像話。昨天的事，是她錯了，大錯特錯。她用孩子威脅我，更是錯得離譜。」他的承認，讓我心裡稍微舒服了一點。至少，他還沒有完全喪失判斷力。 「但是，」他話鋒一轉，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孩子……孩子是無辜的。姐，那是我的孩子啊！我不能……我不能不要他……」
我的心又提了起來。果然，還是繞不開孩子。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看著他，等他的下文。蘇陽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姐，我不會逼你去道歉。那是侮辱你，也是侮辱我們家。但是……婚，我暫時也不能離。至少……至少等孩子生下來再說。我不能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沒有爸爸，或者沒有媽媽。」他頓了頓，繼續說：「我想好了，我先搬出來住。酒店或者租個房子都行。我需要冷靜一下，也需要時間……想想以後該怎麼辦。薇薇那邊，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什麼都聽她的了。該堅持的原則，我會堅持。如果……如果她還是不改，等孩子生下來，我再做打算。」
蘇陽的這番話，雖然依舊充滿了無奈和妥協（因為孩子），但相比於昨天的毫無主見，已經有了進步。他至少認識到了林薇薇的錯誤，並且做出了搬出來、保持距離的決定。這或許是目前情況下，他能做出的最理性、也最負責任的選擇了。我沒有立刻表態。我在判斷他這番話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緩兵之計。 「姐，」蘇陽見我不說話，語氣帶著懇求，「我知道我昨天很窩囊，讓你和爸媽失望了。但我不是傻子，誰對我好，誰在害我，我心裡清楚。給我點時間，行嗎？也……也給那個孩子一個機會。」
看著弟弟通紅的眼睛裡那份真誠和痛苦，我的心軟了。畢竟是我看著長大的親弟弟。他能想到搬出來，劃清界限，已經是在反抗了。我不能逼他太甚，尤其是在孩子這個問題上。 「你想搬出來住，可以。」我終於開口，「我那邊有個小公寓空著，你先過去住段時間，清凈一下。」蘇陽愣了一下，隨即眼裡閃過一絲感激：「謝謝姐。」 「但是蘇陽，」我嚴肅地看著他，「你要記住你今天說的話。原則問題，絕不能退讓。尤其是賣爸媽房子這種事，想都別想！如果林薇薇以後再作妖，或者用孩子威脅你，你必須告訴我，我們一起面對。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瞞著哄著，知道嗎？」
蘇陽重重地點頭：「我知道，姐。我不會再那麼糊塗了。」 「至於爸媽那邊，」我嘆了口氣，「孩子的事，對他們打擊很大。你好好跟他們說，讓他們放心。無論如何，身體要緊。」 「嗯。」蘇陽低下頭。我們姐弟倆的這次談話，暫時達成了一個脆弱的共識。雖然未來的路依然布滿荊棘，但至少，蘇陽沒有完全倒向林薇薇，我們家也沒有在脅迫下低頭。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我打開書房門，和我爸媽大致說了蘇陽的決定。我爸媽雖然對孫子的事念念不忘，憂心忡忡，但看到兒子終於有了點主心骨，不再一味被林薇薇牽著走，也稍微鬆了口氣，勉強接受了這個現實。
蘇陽簡單吃了點早飯，就跟著我去拿小公寓的鑰匙。送他去的路上，我們都沒怎麼說話。快到的時候，他忽然說：「姐，對不起。還有……謝謝你。」我沒回頭，只是看著前方的路。對不起我收下了，謝謝？還是等這一切真正塵埃落定之後再說吧。風暴只是暫時平息，更大的波瀾，或許還在後頭。林薇薇和她家，絕不會善罷甘休。我把蘇陽安頓好，回到自己家，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來。手機上有幾個未接來電，是陌生的本地號碼。我直覺是林家的人打來的。我沒理。我知道，麻煩，才剛剛開始。
武巧輝 • 25K次觀看
燕晶伊 • 72K次觀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