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我還是穿著婚紗、萬眾矚目的新娘。
後一天,我就被老公要求變成一個伺候癱瘓婆婆的免費保姆。
他覺得這是我作為妻子的「本分」,不容拒絕。
我順從地點頭,甚至還溫柔地問他婆婆有什麼忌口。
他滿意地去上班,卻不知我早已訂好機票,並將房子掛在了中介網上。
等他收到我發來的「祝你和媽媽生活愉快」的簡訊時,才發現,家沒了,老婆也沒了。
傍晚的霞光透過廚房的窗,給流理台鍍上一層虛假的暖金色。
骨湯在砂鍋里咕嘟著,散發出濃郁的香氣。
我繫著昨天剛拆封的圍裙,慢條斯理地撇去浮沫。
玄關處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張浩回來了。
他換鞋的動作帶著疲憊,將公文包隨手扔在沙發上。
「媽安頓好了?」他問,嗓音里透著探尋。
我從廚房探出頭,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在客房呢,剛幫她擦洗過,換了乾淨的床單。」
他徑直走向客房,推開門。
我婆婆,這個昨天還坐在輪椅上接受賓客祝福的女人,此刻正安靜地躺在床上。
房間裡沒有異味,被褥整潔,窗戶半開著,通風正好。
張浩的臉上浮現出顯而易見的滿意。
他走出來,踱步到廚房門口,倚著門框看我。
「晚晚,你真是太賢惠了。」
他的讚許像一種施捨,輕飄飄地落下來。
我攪動著湯勺,沒有回頭。
「應該的。」
「我就知道我沒看錯人。」
他走過來,從背後虛抱著我,下巴擱在我的肩膀上。
「等媽的情況穩定下來,咱們就該要個孩子了。」
他在規劃我們的未來,一個只屬於他的未來。
我沒有作聲,湯鍋里的熱氣氤氳了我的眼鏡片。
他完全沒察覺我的沉默,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
「對了,你明天去設計院把工作辭了吧。」
這句話他說得如此輕巧,仿佛只是在通知我明天早餐吃什麼。
我的手在圍裙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似乎覺得理由不夠充分,又補充了一句,語氣理所當然到了極點。
「你的工資一個月也就一萬多,請個護工都不夠,還不如你親自來,我媽也舒心。」
他說得對,一萬多的工資,在一線城市,確實不算什麼。
可那是我的事業,我的價值,我畢業後一筆一划畫出來的天地。
在他眼裡,這些東西的價值,不如一個護工。
我關了火,轉過身,摘下眼鏡用軟布擦拭。
重新戴上眼鏡,世界清晰了,他的臉也清晰了。
那張我在婚禮上曾親吻過的臉,此刻寫滿了算計和坦然。
我對他笑了笑,那笑容一定很溫柔。
「好,都聽你的。」
張浩如釋重負,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
「真是我的好老婆。」
他拿碗盛了湯,坐在餐桌旁喝了起來,嘴裡還不忘指揮。
「晚晚,我昨天換的襯衫在沙發上,你記得洗一下。」
「還有,我遊戲機沒電了,幫我充上。」
他心安理得地打起了遊戲,一邊喝湯,一邊發出響亮的咂嘴聲。
我走過去,拿起沙發上的髒衣服,那上面還殘留著他身上別的女人的香水味,是昨天婚禮上某個伴娘的。
我面不改色地將衣服扔進洗衣籃。
然後,我找到他的遊戲機,插上充電線。
做完這一切,我回到廚房,開始清洗鍋碗。
水流嘩嘩作響,掩蓋了一切。
我的內心卻一片寂靜,像深海,沒有波瀾。
我只是在看手機上的時間。
晚上十一點。
張浩已經在他的房間沉沉睡去,甚至還打著輕微的鼾。
我拖著早就收拾好的行李箱,無聲地滑過客廳的地板。
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我親手設計、布置,甚至付了全部首付的「家」。
目光所及,沒有留戀。
我拿出手機,給閨蜜蘇晴發了一條信息。
「計劃開始,後續靠你了。」
手機螢幕的光照亮我毫無表情的臉。
我關上門,動作輕柔得像一隻貓。
樓道里的聲控燈沒有亮。
我一步一步走下樓梯,黑暗將我吞沒。
小區門口,約好的網約車已經靜靜等候。
坐上車,我報出「TPA國際機場」的名字。
車輛駛入夜色,我將手機調成了飛行模式。
窗外的城市燈火迅速倒退,像一場被我丟棄的舊夢。
第二天清晨,張浩是被一陣尖銳的叫喊聲吵醒的。
「阿浩!阿浩!我要上廁所!」
是他母親的聲音,充滿了不耐和焦躁。
張浩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從床上坐起來。
林晚呢?
這個點她不應該早就起來做早飯了嗎?
他趿拉著拖鞋,一邊走向客房,一邊不滿地喊:「林晚!媽叫你呢!」
回應他的,只有房間裡的寂靜。
他推開主臥的門,空的。
衛生間,空的。
廚房裡冷鍋冷灶,沒有煙火氣。
「搞什麼……」
他嘟囔著,心裡的火氣一點點升騰。
「阿浩!你死哪去了!我要憋不住了!」
母親的催促讓他更加煩躁。
他只好不情不願地走進客房,一股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
他笨手拙腳地想把母親扶起來,卻高估了自己的力氣,低估了一個癱瘓病人的重量。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他不但沒把人扶起來,反而弄髒了乾淨的床單。
他母親的咒罵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沒用的東西!連你老婆都指使不動!娶她回來幹嘛的!」
張浩累得滿頭大汗,腰酸背痛,心裡的怨氣也達到了頂點。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叮」地響了一下。
是一條簡訊。
來自林晚。
「房子我已掛在中介,密碼是你的生日,祝你和媽媽生活愉快。」
短短一行字,像一個晴天霹靂,在他腦子裡炸開。
張浩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房子?
哪個房子?
中介?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到門口,猛地拉開房門。
嶄新的防盜門上,赫然貼著一張刺眼的紙。
上面用加粗的黑體字寫著:中介急售,看房方便。
他的血一下子衝到了頭頂。
他瘋狂地回撥林晚的電話。
「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冰冷的系統女聲,一遍又一遍地重複。
他沖回屋裡,像瘋了一樣拉開衣櫃。
屬於林晚的那一半,空了。
那些他熟悉的裙子、大衣、襯衫,全都不見了。
他衝進衛生間,梳妝檯上,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瓶瓶罐罐,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所有屬於她的個人物品,仿佛被人用橡皮擦從這個家裡徹底抹去。
她就像一陣風,來過,然後不留痕跡地走了。
這時,他的手機再次響起。
是一個陌生號碼。
他手抖著接通,一個彬彬有禮的男聲傳來。
「您好,請問是張浩先生嗎?我是XX中介的小王,請問您現在方便嗎?我們有客戶想馬上過來看一下您那套房子。」
張浩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他對著電話咆哮起來。
「看什麼房!誰讓你們賣房的!這是惡作劇!給我滾!」
電話那頭的中介愣了一下,隨即用更加客氣的語氣回復。
「先生,是林晚女士本人親自線上委託的,產權證和身份證照片都發給我們了,證件齊全,手續合規。」
「她說您是她的……前夫,會配合我們看房的。」
前夫?
這個詞像一把最鋒利的刀,捅進了張浩的心臟。
他手一軟,手機掉落在地。
他整個人順著牆壁滑落,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從不敢置信,到恐慌,再到一種被徹底掏空的絕望。
他終於意識到,林晚不是在開玩笑。
她,真的不要他了。
連同這個家,一起不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