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包廂里的暖氣太足了。
熱得我後背發黏，額角冒出汗珠。
我攥著水杯，指尖泛白。
桌上的菜沒怎麼動，可氣氛已經僵到了冰點。
今天是外婆的八十大壽。
一大家子人聚在城郊的中檔酒店，本來挺熱鬧。
酒過三巡，舅舅突然問起我的工作。
「林辰啊，聽說你換了個公司？待遇怎麼樣？」
我放下筷子，心裡有點發緊。
我頓了頓，如實說：「還行，一個月五千，年薪六萬。」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嗤笑。
坐在我斜對面的李夢瑤，放下手中的奶茶杯，翻了個白眼。
「表哥，你沒開玩笑吧？」
我皺起眉：「什麼意思？」
「年薪六萬？」李夢瑤提高了音量，嘴角掛著嘲諷的笑，「我剛畢業進的公司，試用期一個月都六千了，轉正後年薪保底十二萬。」
她故意頓了頓，掃了一眼坐在我身邊的妻子蘇晴，語氣更尖酸了。
「表哥，你說你都結婚三年了，就掙這點錢？夠養活蘇晴姐嗎？」
周圍的親戚都安靜了，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我的臉瞬間燒了起來。
手不自覺地攥緊，指甲幾乎嵌進肉里。
蘇晴輕輕拉了拉我的胳膊，小聲說：「別跟她一般見識。」
可我怎麼能不生氣？
李夢瑤就是故意的，故意在這麼多人面前拆我的台。
一道更響亮的聲音突然響起。
「啪！」
清脆的耳光聲，在包廂里迴蕩。
我懵了。
不是我打了李夢瑤，而是坐在蘇晴旁邊的岳母，張翠蘭，突然站起來，反手給了我一個耳光。
「媽！你幹什麼！」蘇晴驚叫起來，趕緊扶住我，憤怒地看著張翠蘭。
張翠蘭卻沒看蘇晴，她指著我的鼻子，眼神像刀子一樣鋒利。
「幹什麼？我教訓我這個沒出息的女婿！」
她的聲音又尖又利，震得我耳朵嗡嗡響。
「李夢瑤說的沒錯，年薪六萬，你也好意思說出口？」
活了三十歲，我從沒受過這樣的屈辱。
在親戚面前，被自己的岳母當眾扇耳光，還被罵沒出息。
「媽，你太過分了！」蘇晴急得眼圈都紅了，擋在我身前，「林辰掙多少錢怎麼了？他對我好就行了！」
「對您好？」張翠蘭冷笑一聲，一把推開蘇晴，「好能當飯吃嗎？好能給你買房子嗎？好能讓你在親戚面前抬起頭嗎？」
她的話像重錘一樣，一下下砸在我心上。
「當初我就不同意你嫁給他，」張翠蘭繼續說道，聲音裡帶著哭腔，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女兒長得這麼漂亮，學歷又高，什麼樣的找不到？非要嫁給他這個窮光蛋！」
「現在好了，看看周圍的親戚，誰家女婿不比他強？人家彩禮都是幾十萬上百萬的，你呢？」
她突然伸出手，指著我，一字一句地說：
「我女兒彩禮88萬，你有嗎？」
這句話，像一根針，刺穿了我最後的尊嚴。
88萬彩禮。
當初我和蘇晴結婚的時候，因為家裡條件不好，只給了十萬彩禮。
張翠蘭當時就不樂意，只是因為蘇晴堅持，才勉強同意。
我以為，這麼多年我對蘇晴好，對岳家盡心盡力，總能換來她的認可。
原來，在她眼裡，我永遠是那個拿不出88萬彩禮的窮光蛋。
包廂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我。
我看著張翠蘭，眼神冰冷：「我是沒多少錢，但我對蘇晴的心是真的！我努力工作，拚命掙錢，就是想讓她過上好日子！」
「你憑什麼這麼侮辱我？」
「侮辱你？」張翠蘭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我這是實話實說！沒錢就是沒出息！你看看你，穿的什麼牌子？用的什麼手機？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還好意思說讓我女兒過上好日子？」
她伸手扯了扯我的襯衫，那件襯衫是我去年買的，一百多塊錢，已經洗得有些發白。
「你閉嘴！」張翠蘭狠狠甩開蘇晴的手，「我這都是為了你好！你怎麼就不明白？跟著他，你一輩子都別想過上好日子！」
蘇晴踉蹌了一下，差點摔倒。
我趕緊扶住她，心疼地看著她通紅的眼睛。
「對不起，蘇晴，讓你受委屈了。」我低聲說。
蘇晴搖搖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哽咽著說：「不怪你，是我媽太過分了。」
可李夢瑤卻不依不饒，她走到張翠蘭身邊，挽住她的胳膊，陰陽怪氣地說：「阿姨，您別生氣。有些人啊，就是沒本事，還怪別人說。我要是蘇晴姐，早就跟他離婚了，找個有錢的，不比跟著他受窮強？」
「夢瑤！」舅舅瞪了她一眼，「你少說兩句！」
「爸，我我說的是實話啊。」李夢瑤撅著嘴，「表哥他確實沒本事啊，年薪六萬，在這個城市，連自己都養不活吧？」
我冷冷地看著李夢瑤，這個剛畢業半年的小姑娘，仗著自己進了個不錯的公司，就尾巴翹到天上去了。
她的工資確實比我高，但她的工作，是靠家裡托關係找的。
「林辰，你去哪？」張翠蘭喊道，語氣里滿是不屑，「怎麼？被我說中了，想走？」
我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我只想趕緊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走出酒店，外面的冷風一吹，我臉頰的疼痛更清晰了。
蘇晴緊緊握著我的手，小聲說：「林辰，對不起，我媽她不是故意的，她就是脾氣不好。」
我知道，蘇晴夾在中間很難受。
一邊是生她養她的母親，一邊是愛她的丈夫。
「我知道，」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不怪你，也不怪她，是我沒本事。」
「你別這麼說。」蘇晴搖搖頭，「錢不重要，我們在一起開心就好。」
話雖如此，可我心裡清楚，錢很重要。
我們住的房子，是租的，六十多平米的老小區，沒有電梯。
蘇晴喜歡的那條項鍊，看了好幾次，都捨不得買。
她的同事聚會，她很少去，因為怕別人談論起家庭條件，讓她沒面子。
這些，我都知道。
只是以前，我總以為，只要我努力，總能慢慢好起來。
我所謂的努力，在現實面前，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回到出租屋，蘇晴去給我拿冰袋敷臉。
我坐在沙發上，看著這個簡陋的家，心裡五味雜陳。
手機響了，是我媽打來的。
我深吸一口氣，調整好語氣，接起電話。
聽到我媽的聲音，我的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
我強忍著眼淚，說：「嗯，結束了，一切都順利。」
「那就好，那就好。」我媽鬆了口氣，「你跟蘇晴早點休息，別太累了。」
「知道了，媽。」
掛了電話，我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
我媽身體不好，要是知道我被岳母當眾扇耳光，肯定會生氣，甚至會去找張翠蘭理論。
到時候，事情只會更麻煩。
蘇晴拿著冰袋走過來，看到我在哭，心疼地抱住我。
「別哭了，林辰。」她輕輕拍著我的背，「有我呢，我們一起努力，會好起來的。」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點點頭。
為了她，我不能倒下。
第二天，我照常去上班。
臉頰還有點腫，我特意穿了件高領毛衣，遮住痕跡。
公司里，同事們都在忙碌。
我的崗位是行政助理，每天做著重複瑣碎的工作，沒有技術含量，也沒有晉升空間。
第一份工作，因為公司效益不好，倒閉了。
第二份工作，老闆是個周扒皮，天天壓榨員工，我乾了一年，實在受不了，辭職了。
現在這份工作，雖然清閒，但工資低，沒前途。
我也曾想過創業，可一沒本錢，二沒人脈，只能想想而已。
「林辰，幫我把這份文件複印十份，送到各個部門。」主管王強走過來，把一疊文件扔在我的桌上。
他知道我家境不好，平時就經常刁難我。
不是讓我做額外的工作，就是在開會的時候故意批評我。
我忍了很久，因為我需要這份工作。
「好的，王主管。」我拿起文件，轉身走向複印室。
複印室里，同事小李正在複印東西。
「林辰，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小李看到我，小聲問。
「沒事，昨晚沒睡好。」我敷衍道。
小李看了看我的脖子，欲言又止。
「對了，」小李壓低聲音，「我聽說，公司要裁員了。」
「裁員？」我心裡一驚，「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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