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蘇晴，就像兩棵在石縫裡掙扎求生的野草，雖然渺小，卻頑強地向著陽光生長。
我的小吃攤，最終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夜市開張了。
夜市人流量很大，但也意味著競爭激烈。
起初的幾天，生意很一般。
很多人只是路過，看一眼，就走了。
我心裡有些著急，但臉上不敢表現出來。
蘇晴下了班，就直接過來幫我。
她負責收錢、打包，我負責製作。
我們倆配合得越來越默契。
小攤雖然簡陋，但被我們收拾得乾乾淨淨。
所有的食材都擺放得整整齊齊，讓人一看就覺得衛生。
漸漸地，有了一些回頭客。
「老闆，你家的烤冷麵用料真實在！」
「這醬料味道絕了，比別家好吃！」
客人的誇獎，是我們最大的動力。
生意慢慢有了起色，從一開始一晚上只能賣十幾份，到後來能賣出四五十份。
雖然賺的都是辛苦錢，但看著每天流水的增加，我和蘇晴都覺得未來可期。
就在我們的生活逐漸走上正軌時，林偉又出現了。
那天晚上，夜市的人特別多。
我正忙得不可開交，一抬頭，就看到了他。
他抱著他兒子，直挺挺地站在我的攤位前。
幾個月不見，他憔悴了很多，鬍子拉碴，眼窩深陷。
他懷裡的侄子也瘦了很多，小臉蠟黃，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知道來者不善。
果然，林偉一開口，就讓我皺起了眉頭。
「哥，我實在沒辦法了。」
他沒有大吵大鬧，而是放低了姿態，一副走投無路的樣子。
然後，他把自己懷裡的孩子往前推了推。
「你看看小寶，都餓得沒人形了。我們已經兩天沒吃過一頓飽飯了。」
他讓孩子哭著朝我喊：「伯伯，我餓，我想吃東西。」
稚嫩的童聲，帶著哭腔，像一把小錘子，敲在我的心上。
我看著瘦弱的侄子，內心有些不忍。
孩子是無辜的。
無論大人之間有多少恩怨，都不應該牽扯到孩子。
周圍已經有顧客在竊竊私語了。
「這是他弟弟和侄子吧？看著真可憐。」
「自己生意做得這麼好，怎麼忍心讓親侄子餓肚子呢？」
林偉很擅長利用輿論，他知道，孩子是最好的武器。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
我從攤位上做了一份烤冷麵，加了雙份的火腿和雞蛋，遞給了孩子。
「拿著，去旁邊吃吧。」
然後，我抬起頭，冷冷地看著林偉。
「這是看在孩子的份上。」
「錢，一分都沒有。」
我的態度很堅決。
我可以出於人道主義，不讓孩子餓肚子。
但我絕不會再給他一分錢，讓他繼續過那種不勞而獲的寄生生活。
林偉的臉瞬間就變了。
他沒想到我這麼「不近人情」。
他開始糾纏不休，堵在我的攤位前，大聲嚷嚷著，影響我做生意。
「林強！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就算你不認我這個弟弟，小寶可是你的親侄子啊！」
「你給他一口吃的就把我們打發了？你良心過得去嗎？」
周圍的客人越圍越多，對我指指點點。
我正想開口呵斥他，蘇晴卻先我一步站了出來。
她從攤位後面走出來，手裡還拿著收錢的夾子。
她直視著林偉，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充滿了力量。
「林偉，你還有沒有一點做父親的責任心？」
「你把孩子當成什麼了？是你來要錢的道具嗎？」
「你自己有手有腳，不去工作養家，卻帶著孩子來這裡乞討，你丟不丟人？」
「哥是心疼孩子，才給他東西吃。但我們沒有義務養著你這個好吃懶做的成年巨嬰！」
蘇晴的一番話，擲地有聲，像連珠炮一樣，把林偉打懵了。
周圍的顧客們也反應了過來，風向瞬間轉變。
「原來是這樣啊，這當爹的也太不是東西了！」
「就是，自己不幹活，把孩子推出來當擋箭牌，真夠無恥的。」
「可不是嘛，看這老闆兩口子多辛苦，賺錢也不容易。」
眾人的指責聲，像潮水一樣湧向林偉。
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抱著孩子，在眾目睽睽之下，灰溜溜地走了。
看著他狼狽的背影，我心裡沒有一絲快意。
我轉過頭，看著身邊的蘇晴。
她依舊站在那裡，身形單薄，卻像個無所畏懼的女戰士，守護著我，守護著我們這個小小的攤位。
我走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因為長時間收錢，有些冰涼。
「謝謝你。」我說。
她對我笑了笑，笑容里有些疲憊，但眼神依舊堅定。
「跟我還客氣什麼。」
那一刻，我比任何時候都清楚。
我的底線，就是蘇一晴。
為了她，我必須變得更強大，更堅決。
生活就像溫水煮青蛙，林偉的積蓄，在他日復一日的揮霍中，終於見了底。
他沒有去找工作，而是染上了一種更惡劣的習氣——賭。
他總想著能一夜暴富，把輸掉的錢都贏回來。
結果可想而知，他越陷越深，輸光了父母留下的最後一筆存款。
為了翻本，他做出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他將父母留下的那套老房子，抵押了出去。
那套承載了我整個童年和青年時期，充滿了壓抑回憶的房子。
他拿著抵押來的錢，再次衝進了那個能吞噬一切的漩渦。
這一次，他輸得更徹底。
很快，房子被收走了。
林偉和他的一家三口，被從房子裡趕了出來，真正變得無家可歸。
張莉終於忍無可忍。
她對著林偉破口大罵，將他這些年的無能、懶惰、自私，全都翻了出來。
兩人爆發了有史以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
最後，張莉帶著孩子，頭也不回地回了娘家，臨走前扔下一句話：「這日子沒法過了，離婚！」
林偉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身無分文，眾叛親離，像一條喪家之犬。
他想到了我。
我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那天晚上，下著瓢潑大雨。
夜市的客人都躲在棚子下，生意受到了不小的影響。
我正準備提前收攤，一個踉踉蹌蹌的身影衝進了雨幕。
是林偉。
他渾身濕透，頭髮狼狽地貼在額頭上，像個水鬼。
他跑到我的小吃攤前，「噗通」一聲，當眾跪了下來。
雨水和泥水濺了我一褲腳。
我愣住了。
周圍所有人都愣住了。
「哥！」
他抬起頭，臉上滿是雨水和淚水，聲淚俱下。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不該賭，不該敗家！都是我的錯！」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張莉也帶著孩子走了，我無家可歸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力地扇著自己的耳光，啪啪作響。
「哥，求求你，看在我們是親兄弟的份上，收留我吧！」
「給我一條活路！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他的哭喊聲，在嘩嘩的雨聲中顯得格外悽厲。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同情的，有看熱鬧的，有等著我做決定的。
巨大的輿論壓力，像一張無形的網，將我緊緊包裹。
我看著跪在泥水裡，形同乞丐的弟弟。
我的內心無比複雜。
憤怒嗎？有。
可笑嗎？有。
但更多的，是一種說不出的悲涼。
這是我血脈相連的親人啊。
是從小跟在我身後，奶聲奶氣喊我「哥哥」的弟弟。
如今，他卻把自己活成了這副模樣。
我該怎麼辦？
扶他起來，帶他回家，讓他繼續寄生在我的生活里，直到下一次闖出更大的禍？
還是，就這麼冷眼看著，任由他自生自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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