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時，我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那聲音很陌生。
不是周明凱回家的那種急躁又帶著 不耐煩的金屬碰撞聲。
而是一種遲疑的、試探性的摸索。
我的心陡然一沉。
門開了。
一個油膩的中年男人探進半個身子，身後跟著一個看起來精明的女人，還有兩個年輕人，臉上掛著一種闖入新領地的興奮。
「你們找誰？」我站起身，手裡的書被我無聲地合上。
那個中年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屋裡有人。
他旁邊的女人立刻上前一步，將他擠到身後，手裡揚起一個紅色的小本子。
「我們不找誰，這是我們的房子，我們過來看看。」
她說話的語氣理直氣壯，仿佛我才是那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我的目光落在那本刺眼的紅本子上。
房產證。
「你的房子？」我重複了一遍，聲音里聽不出什麼情緒。
「對，我們剛買的，今天辦完的手續。」女人臉上帶著得意的笑，眼神在我身上掃來掃去，像是在估量一件舊家具的價值。
她身後的男人也壯了膽子，擠進門來，毫不客氣地打量著我的家。
「呦，裝修得還不錯嘛，省了我們一筆錢。」
我沒有理會他的聒噪。
我的視線穿過他們，看向那個女人手中的房產證。
「能給我看看嗎？」
女人有些警惕，但還是遞了過來， शायद覺得這是一種宣示主權的行為。
我接過來，翻開。
戶主姓名那一欄，是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名字，李建國。
而在轉讓協議的賣方簽名處，龍飛鳳舞地簽著三個字。
周明凱。
我的丈夫。
那一瞬間，我感覺不到憤怒。
只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和一種近乎荒謬的可笑。
我笑了。
真的笑出了聲。
那對夫妻被我的笑聲搞得有點發毛。
「你笑什麼？這房子白紙黑字寫著我們的名字。」女人急著想把房產證搶回去。
我沒有鬆手。
我只是當著他們所有人的面，從口袋裡拿出手機。
然後，慢條斯理地按下了三個數字。
110。
電話接通得很快。
「喂，警察嗎？」
我的聲音平靜得像是在談論今天的天氣。
「我要報警。」
「地址是星湖花園小區 7 棟 1201。」
「有人非法侵入我的住宅。」
我頓了頓，眼睛直直地看著面前臉色開始變化的幾個人。
「他們還偽造文件，偷賣了我的房產。」
警察來的速度比我想像中要快。
門外的幾個人從最開始的囂張，到我報警時的錯愕，再到等待警察時的慌亂，臉色變了好幾輪。
那個叫李建國的男人試圖跟我解釋。
「妹子，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房子是周明凱賣給我們的，錢我們都付了。」
我沒看他，眼神像穿透了空氣，落在客廳那盆快要枯萎的綠蘿上。
那是周明凱買的，他說綠色能讓人心情好。
現在看來，真是諷刺。
警察是兩名，一老一少，表情嚴肅。
「誰報的警？」年輕的警察開口問。
「我。」我舉了下手。
「什麼情況？」老警察的目光掃過屋裡對峙的兩撥人。
我把事情簡單陳述了一遍。
「他們用鑰匙打開了我的門，說房子是他們的，還給我看了這個。」
我把那本屬於李建國的房產證遞了過去。
李建國的妻子急了，立刻衝上前。
「警察同志，你別聽她胡說！我們是正規手續買的房！這是房產中心辦的證，還能有假？」
她又從包里掏出一堆合同和付款憑證。
「你們看，這是購房合同，這是轉帳記錄！我們一百八十萬，一分不少都給他了！」
老警察接過材料，仔細翻看起來。
年輕警察則看向我，問：「你說這房子是你的，你的房產證呢？」
「在我房間裡。」
我轉身回臥室，從保險柜里拿出屬於我的那本房產證，還有一份文件。
當我把兩樣東西都放在警察面前的茶几上時，整個客廳都安靜了。
「警察同志，這是我的房產證，戶主是我，孟汐。」
「這套房子，是我父母在我婚前全款為我購買的，屬於我的個人婚前財產。」
「另外，這份是我的婚前財產公證，結婚時在公證處做的，一式三份，我丈夫也簽了字。」
我的話，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李建國夫妻倆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慘白。
尤其是那個女人，她死死地盯著我手裡的房產證，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老警察對比著兩本房產證，又看了看財產公證，眉頭皺得更深了。
「周明凱是你什麼人？」
「我丈夫。」
「他有你的授權委託書嗎？」
「沒有。」
「這本新證上的代簽，你認可嗎？」
「不認可。我從頭到尾，對此事一無所知。」
老警察點了點頭，表情凝重起來。
「情況我們基本了解了。這件事涉及的金額巨大，可能存在詐騙行為。你們所有人都需要跟我們回局裡一趟，做個詳細筆錄。」
李建國的妻子尖叫起來。
「憑什麼抓我們？我們是受害者！我們被騙了！」
她猛地轉向自己的丈夫，一巴掌扇了過去。
「你個蠢貨！我就說這房子便宜得有鬼！你非要貪這個便宜！」
李建國捂著臉，也吼了回去。
「現在怪我了？當初是誰看到便宜二十萬，眼睛都放光了？」
兩個人當著警察的面就廝打在了一起。
一片雞飛狗跳中，我的手機響了。
是周明凱。
我按了靜音，沒有接。
很快，又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是婆婆王蘭。
我掛斷。
手機鍥而不捨地響著，仿佛要將我最後一點耐心耗盡。
最終，我還是接了。
我怕她會直接找到這裡來，讓場面變得更加無法收拾。
電話剛一接通，王蘭那穿透力極強的哭嚎聲就炸了出來。
「孟汐！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你要逼死我們全家嗎？明凱已經被警察帶走了！你滿意了？！」
她的聲音太大，連旁邊的警察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把手機拿遠了一點，語氣平靜。
「他不是被警察帶走的，他是自己要去警察局做筆錄的。」
「你還敢狡辯！要不是你報警，會有這事嗎？你非要把家事鬧得人盡皆知是不是？你是不是就想看我們周家家破人亡！」
「王蘭。」我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她，「你兒子偷賣我的房子，偽造我的簽名，這是犯罪。」
「什麼犯罪！他那是為了救他弟弟！明皓躺在醫院裡等著錢救命！你作為嫂子，見死不救，你還有臉說別人？」
她的聲音充滿了怨毒和刻薄。
「一套房子而已！難道還能比一條人命重要嗎？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
我聽著電話那頭的哭罵，突然覺得很沒意思。
我沒有再跟她爭辯。
「我在配合警察調查，沒什麼事我掛了。」
「孟汐你敢！你這個毒婦！我告訴你，你要是敢讓你弟弟坐牢，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世界清靜了。
我看著眼前一片狼藉的客廳，和那兩個還在互相撕扯的買家。
我知道，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警局的燈光白得刺眼。
我和那對李姓夫妻被分在不同的房間做筆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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