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真是該死的痛快。
生活的齒輪,因為我的停擺,開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以往,我是那個默默給齒輪上油的人,如今我罷工了,生鏽的機器自然運轉不靈。
導火索是一筆培訓費。
江白的公司有一個晉升前的內部培訓,機會難得,但需要自費一萬五千塊。
按照以往的慣例,這種事情他甚至不會跟我商量,直接找婆婆「報備」,然後婆婆就會笑呵呵地找到我,用「為了江白的前途」、「為了我們這個家」這樣的大道理,讓我心甘情願地掏錢。
這次,劇本沒按他們預想的演。
江白先是跟婆婆說了這件事。
婆婆聽完,面露難色。
這讓我有些意外。
江白每月三萬的工資,不是都上交了嗎?區區一萬五,她怎麼會拿不出來?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
婆婆敲響了我房間的門。
這幾天,她一直把我當空氣,這是冷戰以來她第一次主動跟我說話。
「孟汐,你出來一下,媽有事跟你說。」
她的語氣帶著一種施捨般的恩賜。
我放下手裡的書,走到客廳。
她和江白一左一右地坐在沙發上,像是要三堂會審。
「那個……江白公司有個培訓,挺重要的,關係到他以後升職加薪。」
婆婆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閃躲。
「需要一萬五,你看,你先拿出來給他墊上。」
她用的是「墊上」,而不是「支付」。
我心裡冷笑。
「媽,他一個月三萬塊工資,一萬五的培訓費都拿不出來?」
我直接把問題拋了回去。
婆婆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仿佛被我戳中了痛處。
「他的工資……我……我拿去給他買了理財,還沒到期,取不出來。還有一部分,我補貼給你舅舅家了,你表弟要結婚,我這個做姑姑的,總不能太小氣。」
她的話理直氣壯,仿佛挪用兒子的工資去補貼娘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我算是明白了。
江白的錢,根本就沒落在這個小家裡一分,全成了她滿足自己虛榮心和扶持娘家的資本。
「所以,他的錢你拿去做好人,現在需要用錢了,就來找我這個『外人』?」
我的聲音平靜,卻帶著刺。
「怎麼是外人呢?我們是一家人啊!」
婆婆急了,又開始念叨那套陳詞濫調,「江白有前途了,你的臉上不也有光嗎?以後日子也好過啊!」
「我的臉上有光,我自己掙。我的日子好不好過,也跟他沒關係。」
我轉身回房,再出來時,手裡多了一個厚厚的帳本。
我把它「啪」地一聲摔在茶几上。
「這是我們結婚三年來,家裡所有的開銷記錄。」
我翻開帳本,指著上面密密麻麻的條目。
「第一年,家庭總支出八萬七千六,我承擔了八萬七千六。」
「第二年,總支出九萬五千二,我承擔了九萬五千二。」
「今年到現在,總支出六萬三,全是我付的。」
「這上面,每一筆買菜錢,每一度電費,甚至江白買一雙襪子的錢,都記得清清楚楚。三年來,江白先生,這位月薪三萬的精英,為這個家貢獻了——零。」
我的目光從帳本上移開,像刀子一樣刮過他們母子倆的臉。
江白的臉漲成了豬肝色,羞恥和憤怒交織在一起。
婆婆則完全呆住了,她大概從沒想過,我竟然會把帳算得這麼清楚。
「所以,別跟我談什麼『為了他好』。」
我合上帳本,字字清晰。
「他三萬的月薪,足夠支付這筆培訓費。至於怎麼從你的理財里取出來,或者怎麼從你娘家要回來,那是你們母子的事。」
「我,一分錢都不會出。」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那副精彩紛呈的表情,徑直回了房間,反鎖了門。
門外,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後爆發出婆婆氣急敗壞的咒罵和江白壓抑著怒氣的低吼。
我靠在門板上,聽著外面的鬧劇,胸中積鬱多年的濁氣,終於暢快地吐了出來。
用事實打臉的感覺,真爽。
被我用帳本狠狠羞辱後,江白徹底撕下了偽裝。
當天晚上,他用鑰匙打不開我反鎖的房門,便開始瘋狂地砸門。
「孟汐,你給我滾出來!你什麼意思?把帳算那麼清楚,你是要跟我離婚嗎?」
他的聲音因為憤怒而嘶啞,充滿了暴戾之氣。
我隔著門板,冷冷地聽著,一言不發。
離婚?
這個詞從他嘴裡說出來,竟然讓我覺得無比悅耳。
或許,這本就是我該走的路。
門外的叫罵持續了很久,直到婆婆出來勸阻,說怕鄰居聽見丟人,江白才憤憤地停下。
第二天,我們之間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一場爭吵。
起因是我一早起來,發現我的筆記本電腦被婆婆從我房間拿到了客廳,她正在笨拙地試圖開機,嘴裡還念叨著:「我就不信了,她卡里沒錢,電腦里總有吧……」
一股寒意從我的脊背竄起。
這是入室盜竊!
我衝過去,一把搶過電腦,胸口劇烈起伏。
「誰准你動我東西的?」
婆婆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隨即惱羞成怒地站起來。
「我動你東西怎麼了?我是你婆婆!你吃我們家的,住我們家的,用你的東西怎麼了?我兒子要交培訓費,你這個當老婆的見死不救,你還有沒有良心!」
她的話荒謬到讓我發笑。
「吃你們家的?住你們家的?」
我指著這間屋子的每一處,「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房貸是我在還!這屋子裡的一切,都是我買的!你們母子倆,才是吃我的,住我的!」
「你……」
婆婆被我堵得啞口無言。
這時,江白從房間裡沖了出來,他顯然是被吵醒的。
他看到我手裡的電腦和我們劍拔弩張的樣子,立刻不分青紅皂白地對我吼道:「孟汐!你又對我媽大呼小叫什麼!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規矩?」
我轉向他,眼神冰冷,「你媽私自進我房間,偷我電腦,這就是你家的規矩?江白,你捫心自問,我們結婚三年,到底是誰在付出,誰在索取?」
「我不跟你吵這個!」
江白被我說得面紅耳赤,強行轉移話題,「我問你,培訓費的錢,你到底給不給?我們還是不是夫妻?」
「夫妻?」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什麼是夫妻情分?是把你當兒子一樣養著,供你吃穿用度?還是在你媽欺負我的時候,你永遠袖手旁觀,甚至幫腔?江白,你想要的不是妻子,你想要的是一個既能當保姆又能當提款機的合伙人!」
我的話像一把刀,精準地刺中了他最虛偽的核心。
他惱羞成怒,情緒徹底失控。
「你給我閉嘴!」
他猛地衝上來,用力推了我一把。
我猝不及不及,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後腰重重地撞在餐桌的邊角上。
一陣尖銳的疼痛傳來。
我沒有尖叫,也沒有哭鬧。
我只是抬起頭,平靜地看著他。
我的眼神里,沒有了憤怒,沒有了爭辯,只剩下徹骨的寒冷和死寂。
在那一刻,我心裡最後一點關於這個男人的幻想,徹底碎裂了。
他不是我的丈夫。
他是一個會向妻子動手的劊子手。
江白似乎也被自己的行為驚到了,他愣在原地,看著我,眼神有些慌亂。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試圖辯解。
我沒有理會他。
我沉默地站直身體,忍著腰部的劇痛,一瘸一拐地走回房間。
我沒有收拾太多東西,只拿了幾件換洗衣物和一個隨身的小包。
當我拖著小行李箱再次走出房間時,江白和婆婆都愣住了。
「孟汐,你幹什麼?」
江白慌了。
他大概以為,我還會像以前無數次爭吵後那樣,自己默默忍受,然後等他一個不真誠的道歉,就把事情翻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