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玄關的燈光昏黃得令人窒息,將江白疲憊又理所當然的臉映得有幾分扭曲。
他踢掉腳上的皮鞋,像往常一樣,把公文包隨手甩在沙發上,連外套都懶得脫。
「老婆,餓了,想吃你做的紅燒肉。」
他的語氣,輕鬆得像是在命令一個專屬傭人。
我正坐在餐桌前,對著一杯早已涼透的水發獃,聞言,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這套三居室里,每一塊地板,每一件家具,甚至空氣里漂浮的塵埃,都刻著我的名字,卻唯獨沒有我的位置。
我感覺自己不像一個妻子,更像一個寄居蟹,用自己的血肉築起一個華麗的殼,裡面卻住著一個鳩占鵲巢的家庭。
而江白,就是那個最心安理得的掠食者。
他似乎沒得到預想中的回應,腳步聲朝我走來,帶著 不耐煩。
「孟汐,你沒聽見嗎?我說我餓了。」
我終於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落在他那張還算英俊的臉上。
這張臉,我曾經愛過,但現在,只覺得諷刺。
一個對外宣稱月薪三萬的精英男人,回到家,卻連一分錢家用都不肯承擔,心安理得地吸食著妻子的血汗。
我的目光太冷,讓他微微一怔。
我扯了扯嘴角,一個沒有溫度的笑。
「想吃飯?」
我站起身,慢條斯理地倒掉那杯冷水。
「去問你媽要錢買菜,或者讓你媽給你做。」
我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冷的鑿子,敲碎了客廳里虛偽的平靜。
「我不是你的免費保姆。」
江白的臉色瞬間變了,那是一種習慣了掌控一切的權威被公然挑釁的錯愕和惱怒。
「孟汐,你發什麼瘋?」
他拔高了音量,試圖用氣勢壓制我。
「我上了一天班,累死了,讓你做頓飯怎麼了?你至於嗎?」
「我也上了一天班,」我轉身,直視他的眼睛,「我也很累。」
就在這時,婆婆房間的門開了。
她像個時刻警惕著領地的哨兵,聞聲而出,臉上掛著標準的不悅。
「大晚上的,吵什麼吵?汐汐,江白累了一天,你就做頓飯,怎麼這麼不大度?」
她一開口,就是那熟悉的論調,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仿佛我是這個家的原罪。
「媽,大不大度不是你說了算的。」
我冷冷地回敬,「我嫁給江白三年,他給過我一分錢家用嗎?菜是我買的,水電煤氣是我交的,連他身上這件襯衫,都是我掏錢買的。他月薪三萬,全給了你,然後回家對我頤指氣使,憑什麼?」
我的聲音陡然尖銳,壓抑了三年的委屈和憤怒,像決堤的洪水,再也無法抑制。
婆婆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沒想到我敢當面把這些話說出來。
她立刻搬出了她的殺手鐧。
「一家人,計較那麼多幹什麼!我兒子孝順,把錢給我這個當媽的保管,有什麼不對?你當兒媳的,就該多擔待!」
「孝順?」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
「把自己的老婆當成搭夥夥伴,把自己的小家當成旅館,這就是你口中的孝順?那這種孝子,誰愛要誰要!」
我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做一個最終的宣判。
「我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各管各的。江白孝順你,讓他養著你。我的工資,一分一毫,都不會再花在這個家裡。」
客廳里死一般的寂靜。
江白的拳頭攥緊了,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陌生和被冒犯的怒火。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我如此強硬,如此不留情面。
在他的世界裡,我應該永遠是那個溫順、隱忍,無論他怎麼對待都不會反抗的女人。
今天,我親手打碎了他的幻想。
他的權威,他那身為男人的可笑的自尊,被我踩在了腳下。
他感覺到了失控。
而我,只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帶著痛楚的快意。
這只是一個開始。
家庭冷戰,無聲地拉開了序幕。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膠狀,黏膩又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迫感。
江白和婆婆顯然把我昨晚的爆發當成了一場歇斯底里的鬧劇。
在他們看來,女人的脾氣就像陣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只要晾我幾天,我自然會服軟,乖乖回到那個任勞任怨的「賢妻」位置上。
他們錯了。
當天晚上,廚房冷得像個冰窖。
我沒有做飯。
江白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用手機打遊戲的聲音開到最大,似乎想用這種幼稚的方式宣洩他的不滿。
婆婆則在客廳里來回踱步,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娶了媳婦忘了娘」、「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懂事」,每一句都像淬了毒的針,意有所指。
我戴上耳機,把音樂聲調大,將那些噪音隔絕在外。
我的內心沒有憤怒,沒有委屈,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
聞不到廚房的油煙味,聽不到鍋碗瓢盆的碰撞聲,我竟然覺得無比輕鬆。
夜深了,江白的肚子終於發出了抗議的咕咕聲。
他最終還是沒骨氣地拿起手機,點了一份麻辣燙外賣。
半小時後,濃郁辛辣的味道飄進了我的房間。
婆婆心疼錢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一分外賣就幾十塊,夠買多少菜了!真是不會過日子!都怪那個不下蛋的雞……」
後面的話越來越難聽。
我閉上眼,嘴角卻勾起嘲諷的弧度。
心疼錢?
那是因為花的不是我的錢。
我安然入睡,一夜無夢。
第二天一早,我神清氣爽地起床上班。
客廳里一片狼藉,昨晚的外賣盒子還扔在茶几上,散發著餿味。
江白和婆婆都還沒起。
我視若無睹,徑直出了門。
晚上,我掐著飯點下班。
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飯菜香。
婆婆正端著一盤炒青菜從廚房出來,看到我,動作明顯一頓,隨即臉上露出 得意的神色。
餐桌上擺著兩碗米飯,兩副碗筷。
一盤青菜,一碟花生米。
沒有我的份。
她這是在用最幼稚的方式孤立我,想讓我感到難堪和被排擠。
江白已經坐在桌邊,看都沒看我一眼,拿起筷子就開始吃。
「媽,你這手藝就是好。」
他誇張地讚美著,像個急於向母親邀功的孩子。
我看著這滑稽的一幕,只覺得可笑。
一個成年巨嬰和他溺愛的母親,上演著一場名為「家庭」的蹩腳戲劇。
我什麼也沒說,轉身回到房間,換了身衣服,拿起包就出了門。
半小時後,我坐在一家雅致的餐廳里,面前擺著精緻的菜肴。
我對面坐著我的閨蜜,林悅。
「他們就這點出息?」
林悅聽完我的敘述,嗤笑一聲,往我碗里夾了一塊糖醋裡脊。
「別理那兩個奇葩,你過好你自己的。記住,現在不是你離不開他們,是他們離不開你這個免費勞動力。」
我點點頭,將那塊裡脊肉放進嘴裡。
酸甜的味道在味蕾上綻放,這才是生活的味道。
我拿出手機,對著滿桌的美食拍了張照片,沒有加任何濾鏡,直接發了朋友圈。
配文是:「久違的自由,犒勞一下自己。」
不到十分鐘,江白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我沒有接,直接按了靜音。
手機螢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固執地顯示著那個我曾經無比熟悉的名字。
現在,它對我來說,只代表著麻煩和枷鎖。
我能想像到他看到朋友圈時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
他心裡的不爽,不是因為我吃了什麼,而是因為我脫離了他的掌控,因為我的快樂里沒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