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的喜事。
原來,我也是這個「全家」里的一員嗎?
我突然覺得可笑至極。
「你的意思是,我應該為她拿著原本可能屬於我們家的錢去買跑車而感到高興?」我反問他,「周默,你摸著你的良心問問自己,這三年來,你為我做過什麼?為這個家做過什麼?你除了讓我忍,讓我大度,你還會說什麼?」
周默語塞了。
他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
他開始打感情牌,聲音軟了下來:「薇薇,你忘了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了嗎?那時候我們多好啊,你說你喜歡看電影,我跑遍全城給你買限量的電影海報。你說你想吃巷子口那家餛飩,我半夜兩點也會去給你買。我們……」
他開始細數我們戀愛時的那些美好過往。
那些被我珍藏在心底的,溫暖的記憶。
不得不承認,我的心,在那一刻,確實動搖了。
我愛過這個男人,很愛很愛。
我曾以為,他就是我這輩子的依靠。
可現實,卻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我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婆婆王桂芬那張刻薄的臉,和她說的那些尖酸的話。
「一個女人家,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還不是要生孩子做家務?」
「我們周默能娶你,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女兒可是金貴的大學生,你一個破二本的,別總想著跟她比。」
這些話,像一根根毒刺,扎在我的心裡,日積月累,早已潰爛成一個無法癒合的傷口。
我再次睜開眼時,眼裡的動搖已經消失殆盡,只剩下冰冷的堅定。
「周默,回不去了。」
說完這句,我翻身躺下,用後背對著他。
他坐在床邊,很久很久都沒有動。
我能感覺到他灼熱的視線停留在我背上,但我一動不動。
後半夜,我被客廳傳來的聲音吵醒了。
是婆婆王桂芬。
她故意把電視聲音開到最大,然後開始大聲地咳嗽,一聲接著一聲,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
緊接著,是東西被摔碎的聲音。
「哎喲,我的老腰啊!這地怎麼這麼滑!天殺的,是想摔死我這個老太婆嗎!」
她的聲音尖利地穿透門板,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里。
我知道,這是她故意的。
她就是要用這種方式折磨我,不讓我睡覺,逼我妥協。
我用被子蒙住頭,將身體蜷縮成一團。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我頂著兩個黑眼圈走出臥室。
客廳里一片狼藉,昨晚被「不小心」打碎的杯子碎片還散落在地上,沒人收拾。
王桂芬和周建國坐在餐桌前,等著我做早餐。
我沒有理會他們,徑直走向洗手間。
當我準備洗漱化妝時,我整個人都僵住了。
我放在洗手台上的那套,我攢了三個月工資才買下的高檔化妝品,此刻正靜靜地躺在馬桶里。
精華液乳白色的液體和粉底液渾濁的顏色混在一起,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旁邊,婆婆用過的牙刷上,還沾著我口紅的艷紅色。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那是我最喜歡的一支口紅,色號是爛番茄,我只用過兩次。
就在這時,王桂芬慢悠悠地踱步到洗手間門口,斜著眼睛看我,嘴角掛著 得意的笑。
「醒了?一個結了婚的女人,天天把自己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給誰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外面做什麼不正經的勾當呢!我幫你收拾了,不用謝。」
她的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只是扔了一件垃圾。
我看著馬桶里那些被毀掉的瓶瓶罐罐,看著她那張寫滿了「我就是欺負你你能怎樣」的臉。
一股寒氣從腳底瞬間竄到天靈蓋。
我渾身的血液都在那一刻凝固了。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
我只是緩緩地轉過身,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一言不發地按下了三個數字。
110。
我的心,徹底死了。
警察來得很快。
當兩個穿著制服的民警出現在家門口時,周家人的表情精彩紛呈。
王桂芬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轉為驚慌。
周建國手裡的報紙掉在了地上,滿臉錯愕。
周默剛從臥室出來,看到警察,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警察同志,就是她。」我指著王桂 fen,聲音冷靜得可怕,「她故意毀壞我的私人財物,價值超過五千元。」
我將手機里保存的購買記錄和被毀化妝品的照片展示給警察看。
證據確鑿。
「你你你……你這個瘋女人!你為了幾瓶破水,居然報警抓你婆婆?你還有沒有良心!」王桂芬反應過來後,立刻開始撒潑,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警察同志,你們別聽她胡說!我們是一家人,我就是看不慣她天天打扮得妖里妖氣的,幫她收拾一下東西,怎麼就成犯罪了!」
「媽!」周默衝過來,一把拉住王桂芬,然後轉向我,壓低聲音,語氣里滿是懇求和憤怒,「沈薇,你到底想幹什麼!把警察叫來,你嫌這個家還不夠丟人嗎?趕緊跟警察同志說是個誤會!」
我看著他,覺得他既可悲又可笑。
都到了這個時候,他想的不是誰對誰錯,而是「家醜不可外揚」。
他的臉面,比我的委屈和損失重要得多。
「誤會?」我冷笑一聲,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都聽清楚,「周默,如果今天被倒進馬桶的是你最心愛的高達模型,你還會覺得這是個誤會嗎?」
周默的臉瞬間漲紅,他無言以對。
警察同志了解了情況後,開始進行調解。
他們對王桂芬進行了嚴肅的批評教育,告知她故意毀壞他人財物是違法行為,金額達到一定程度是需要負法律責任的。
王桂芬被警察訓得蔫了下來,但嘴裡還在小聲嘀咕著「兒媳婦不孝」、「沒天理」。
警察又轉向周默:「你是戶主嗎?」
周默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頭,表情十分尷尬。
我平靜地開口:「警察同志,他不是。這套房子是我的婚前個人財產,房產證上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讓在場的兩個警察都愣了一下。
其中一位年紀稍長的警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默一家三口,眼神里多了幾分瞭然。
他清了清嗓子,對周建國和王桂芬說:「老人家,既然這個房子是沈女士的個人財產,從法律上講,她有權決定誰可以住在這裡。如果她不同意,你們繼續居住就屬於侵占他人住宅了。你們看,這畢竟是家庭內部矛盾,鬧到這個地步對誰都不好。你們還是先找個地方暫住,等大家情緒都冷靜下來了再好好溝通。」
警察的話,等於給我下了最後的通牒。
周建國一輩子都要面子,被警察這麼一說,老臉掛不住了,狠狠地瞪了王桂芬一眼,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王桂芬見狀,也不敢再撒潑,只能不情不願地跟了上去。
周默想去攔,被他爸一個眼神給瞪了回來。
臨走前,王桂芬回頭,怨毒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我毫不在意地迎著她的目光。
周默送他們到門口,回來時,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沈薇,你滿意了?把我爸媽逼走,你現在滿意了?」他對著我低吼。
我看著他這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心中最後 留戀也消失了。
我累了。
真的累了。
「周默。」我平靜地看著他,「他們今天必須搬出去。如果你覺得無法接受,你也可以跟他們一起走。這個家,有我沒他們,有他們沒我。」
我說得斬釘截鐵。
「你……」周默指著我,氣得渾身發抖,「你不可理喻!」
他摔門而去,大概是去安撫他那受了「天大委屈」的父母了。
我站在空蕩蕩的客廳里,看著窗外照進來的陽光,第一次覺得,這個家,終於安靜了。
我沒有去收拾地上的狼藉,而是走進洗手間,看著馬桶里那些面目全非的化妝品。
我沒有再看一眼,按下了沖水鍵。
就讓這一切,連同我那愚蠢的、自我感動的三年婚姻,一起被衝進下水道吧。
心,前所未有的平靜,也前所未有的冰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