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俊的臉上也滿是責備。
「禾禾,你就算生氣,也不能拿這種事開玩笑。你跟我商量了嗎?你就把房子賣了?我們以後住哪?」
我們?
我冷冷地看著他,這個詞從他嘴裡說出來,是多麼的諷刺。
他們一個個,都像是這房子的主人,理直氣壯地質問我,批判我。
仿佛我賣掉自己的房子,是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我沒有跟他們爭吵,只是轉身從抽屜里拿出幾份文件,甩在他們面前的茶几上。
「看清楚。」
我的聲音不大,卻足以讓喧鬧的客廳瞬間安靜下來。
最上面的一份,是這棟別墅的婚前財產公證書,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地寫明了,這是我謝禾的個人財產。
下面一份,是房屋買賣合同的複印件,成交日期,就是昨天。
王翠蘭不識字,但她看得到上面的紅章。
李俊拿起那份合同,手指都在顫抖,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你……你真的賣了?」
「對。」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我的房子,我想賣就賣,想送就送,輪不到你們任何一個人,在這裡指手畫腳。」
「我不是來開慈善堂的,更不是來扶貧的。」
「你們想住大房子,想過好日子,自己去掙。別像一群水蛭,趴在我身上吸血。」
我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剝開了他們最後一塊遮羞布。
王翠蘭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嘴唇哆嗦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周莉抱著孩子,尷尬地別過頭去。
李俊則用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看著我,仿佛第一天認識我一般。
是啊,他從未真正認識過我。
他認識的,只是那個溫順、忍讓、可以任由他們拿捏的謝禾。
「你這個敗家娘們!」
王翠蘭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發出一聲尖利的嘶吼,瘋了一樣撲過來,搶過那份合同就要撕碎。
仿佛撕碎了這份合同,房子就能回來一樣。
我早有防備,一把將合同奪了回來。
「你幹什麼!」
她沒搶到,更加瘋狂,伸出指甲就要來抓我的臉。
一片混亂中,李俊沖了過來。
我以為他是來拉開他媽的。
可他不是。
他一把將我狠狠推開,力道之大,讓我踉蹌著撞到了身後的牆角。
後腰磕在堅硬的牆角上,一陣劇痛襲來。
但我感覺不到疼。
我的心,在那一瞬間,徹底死了。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我看著李俊,看著這個我愛了五年,嫁了三年的男人。
他的臉上滿是焦急和憤怒,但那份焦急,不是為我。
他護著他的母親,像護著什麼稀世珍寶。
而我,在他眼裡,不過是一個可以隨意推開的障礙物。
這一推,真好。
乾脆利落,推散了我們之間最後一點可笑的情分。
我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平靜地看著他。
「滾出去。」
我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冰冷。
「帶著你的劊子手,帶著你這一家子成年巨嬰,從我的地方,滾出去。」
王翠蘭還在叫囂:「你敢趕我們走?反了你了!李俊,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
李俊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想解釋,想挽回。
「禾禾,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我不想聽。
我緩緩拿出手機,螢幕上是撥號介面,上面清晰地顯示著「110」三個數字。
「私闖民宅,蓄意傷人。」我抬眼看著他們,「你們是自己走,還是等警察來了,請你們走?」
李偉最先反應過來,他看出來我不是在開玩笑。
他扯了扯他老婆的衣角,又拉了一把還在撒潑的王翠蘭。
「媽,算了,我們先走吧,別跟她一般見識。」
王翠蘭不甘心,卻也知道怕,被李偉半拖半拽地拉走了。
門口只剩下李俊一個人。
他站在那裡,臉上是懊悔,是無措,是茫然。
「禾禾,我們談談。」
我看著他,然後當著他的面,緩緩地關上了門。
厚重的防盜門「砰」的一聲合上,將他,將我那段可悲的婚姻,將我整個糟糕的過去,全都隔絕在了外面。
我靠在門上,身體緩緩滑落。
沒有眼淚。
只是覺得好累。
但同時,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包裹了我的全身。
從今天起,謝禾,只是謝禾。
新生了。
門外的世界安靜了,手機卻成了新的戰場。
李俊的信息,像雪花一樣涌了進來。
一開始是憤怒的指責,質問我為什麼這麼絕情。
「謝禾,你就這麼狠心嗎?三年的夫妻感情,說不要就不要了?」
「你就為了這麼點小事,就要把我們這個家拆散嗎?」
我看著這些文字,只覺得荒謬。
拆散這個家的,到底是誰?
是那個把婆婆的命令當聖旨,把我當成附屬品的他。
是那個眼看著我被他們一家吸食血肉,卻永遠只會說「那是我媽」的他。
我沒有回覆。
他的信息又變成了道歉和求饒,語氣卑微到了塵埃里。
「老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推你,你原諒我好不好?」
「我們重新開始,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讓我媽他們都走,我們好好過日子。」
遲來的道歉,比草還賤。
我依舊沒有回覆。
緊接著,各種親戚的電話和信息也開始對我進行輪番轟炸。
大概是王翠蘭發動的。
大姑說:「謝禾啊,夫妻哪有隔夜仇,俊俊知道錯了,你就給他個台階下吧。」
二姨說:「做人媳婦,要孝順公婆,你這樣鬧,以後誰還敢要你?」
三叔說:「你一個女人,鬧離婚對你名聲不好,會毀了李俊的前途的!」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道德的枷鎖,試圖將我重新捆綁回去。
他們所有人,都在指責我不孝、不懂事、不大度。
卻沒有一個人問我,這三年,我過得好不好。
我煩不勝煩,索性開了飛行模式,將所有的喧囂都關在了外面。
我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整理這三年婚姻里的所有財務往來。
我上交給王翠蘭的工資卡流水、我為李偉買車還貸的轉帳記錄、我逢年過節給他們全家買禮物、包紅包的花銷……
每一筆,我都用紅色的字體標記出來。
數字觸目驚心。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被他們掏空了這麼多。
我把整理好的文件加密,發給了張萌。
「萌萌,幫我看看,這些錢,能要回來多少。」
張萌的電話立刻就打了過來,她的聲音裡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
「謝禾!你就是個傻子!徹頭徹尾的大傻子!他們這是把你當提款機了!」
「離!必須離!這種家庭,多待一天都是對你自己的不負責任!」
「財產分割你放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吃虧。」
閨蜜的支持,像一道暖流,注入我冰冷的心。
「謝謝你,萌萌。」
「跟我客氣什麼。你現在在哪?安全嗎?」
「安全,在我新買的小窩裡。」
「那就好。你先好好休息,什麼都別想,天塌下來有我給你頂著。」
掛了電話,我心裡安穩了許多。
就在這時,手機螢幕亮了一下,是一條簡訊。
來自一個匿名號碼。
「你以為賣了房子就結束了?你忘了你當年是怎麼嫁給李俊的嗎?」
短短一句話,卻像一道驚雷,在我腦中轟然炸響。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
一個被我刻意埋藏在心底,以為永遠不會被人翻出的秘密,就這樣猝不及防地,被掀開了一角。
我盯著那條簡訊,渾身的血液像是被凍住了。
後背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
當年的事……
我怎麼可能忘。
結婚前一年,李俊的公司遭遇了創立以來最大的危機,一個重要的項目出了紕漏,面臨巨額賠償,資金鍊幾乎斷裂。
那時候的他,整夜整夜地失眠,頭髮大把大把地掉,整個人都憔悴得脫了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