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年輕人有本事,自己多辛苦一點。」
那時候,我還天真地以為,她是真的困難。
我還安慰肖寒,沒關係,我們自己來。
於是,我拿出我工作幾年攢下的所有積蓄,肖寒也拿出了他的。
我們一起跑建材市場,一起研究設計圖,親手將這個毛坯房,打造成了我們夢想中的家。
可就在我們入住新房的第二個月,王秀蓮一個電話打過來,喜氣洋洋。
「肖寒啊,你弟弟換新車啦!多虧了你們支持的五萬塊,他可高興了!」
電話開著免提,我聽得清清楚楚。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像個天大的笑話。
還有小叔子肖明的兒子,我的小侄子要上幼兒園。
因為戶口問題,上不了公立,只能去一家昂貴的私立,需要三萬塊的贊助費。
王秀蓮直接找到了我,把銀行卡拍在桌上,語氣不容置喙。
「謝禾,你是長嫂,這件事你得出面。」
「我們家肖明沒本事,你和肖寒有出息,不能看著孩子沒學上。」
那理直氣壯的模樣,仿佛我才是那個應該為她小兒子一家負責的劊子手。
每一次家庭聚會,都像是對我的一次公開處刑。
我永遠是那個在廚房裡忙得滿頭大汗的人。
而李娟,我的好妯娌,永遠是那個翹著二郎腿,在客廳嗑著瓜子看電視,對孩子大呼小叫的人。
飯菜上桌,王秀蓮會把所有好吃的,一股腦地夾到她的小兒子、小孫子碗里。
轉頭對著我,就是一句輕飄飄的。
「謝禾,你別光顧著忙,也吃啊。」
吃?
吃你們剩下的殘羹冷炙嗎?
這些委屈,我曾經都咽下去了。
我告訴自己,家和萬事興,不要計較。
我以為我的忍讓,可以換來他們的尊重和認可。
現在看來,不過是換來了他們的得寸進尺和變本加厲。
我的忍讓,成了他們眼中理所應當的懦弱。
我的付出,成了他們可以肆意揮霍的資源。
冷戰的第三天晚上,肖寒主動走進了臥室。
他手裡端著一杯熱牛奶,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床頭柜上。
「禾禾,喝點牛奶再睡吧。」
他的聲音帶著沙啞和疲憊。
我沒有看他,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幕上。
「我們談談吧。」
他在床邊的地毯上坐下來,姿態放得很低。
「那天……是我不對,我不該沖你發火。」
「你給我看的那些記錄,我都想起來了。」
「我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
「我媽她……她就是那個性格,偏心我弟,我知道。」
「可她畢竟是我媽,我……」
他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主題依舊是「她是我媽,你就多擔待」。
我聽著,心裡那口古井,連漣漪都沒有。
「肖寒。」
我打斷了他。
「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家,是我的,也是你的。」
「不是你媽的第二個家,更不是你弟弟的提款機。」
「如果你始終擺不正這個位置,那我們之間,沒什麼好談的。」
我的語氣很淡,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決。
肖寒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掙扎。
他或許開始反思了,但長達三十年的愚孝思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扭轉的。
我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
也是給我自己一次機會。
我端起床頭的牛奶,慢慢喝了一口。
溫熱的液體滑過喉嚨,卻暖不了我早已冰冷的心。
「我再觀察一下。」
我對他說,也對自己說。
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一場更大的風暴就來了。
這次的導火索,是小叔子肖明。
那天我剛下班回家,一開門就聞到一股濃重的煙味。
客廳的沙發上,坐著愁眉不展的肖寒,和他那個一臉不爭氣的弟弟肖明。
婆婆王秀蓮也在,正坐在單人沙發上,用紙巾抹著根本不存在的眼淚。
看到我回來,王秀蓮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站了起來。
「謝禾,你可回來了!你快評評理!」
我換好鞋,將包放在玄關柜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詭異的場面。
「媽,怎麼了?」
「還不是為了肖明的事!」
王秀蓮拉著我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我的骨頭。
「他和他朋友看中一個項目,準備合夥開個店,多好的機會啊!」
「可就差了點啟動資金,大概二十萬。」
「他自己東拼西湊了五萬,還差十五萬,我讓肖寒幫幫他,他居然不肯!」
她說著,又開始抹眼淚,一邊抹一邊數落肖寒。
「真是娶了媳婦忘了娘啊!現在連親弟弟都不管了!」
「我怎麼養了你這麼個白眼狼啊!」
我看向肖寒,他的臉色很難看,嘴唇緊緊抿著,顯然是頂住了巨大的壓力。
上次車厘子的事情,到底還是在他心裡留下了一根刺。
我再看向肖明,他全程低著頭,一個勁地抽煙,把我家客廳搞得烏煙瘴氣,一副窩囊廢的模樣。
我心裡冷笑一聲,大戲開場了。
我走到他們對面坐下,語氣平靜。
「媽,先別激動。」
「弟,你也別光抽煙,說說看,是什麼項目?」
我的冷靜,讓正在撒潑的王秀蓮愣了一下。
肖明也抬起頭,眼神有些躲閃。
「就……就是和朋友合夥,開一個……一個潮牌服裝店。」
他支支吾吾,說得含糊不清。
「哦?潮牌店?」
我點點頭,繼續追問。
「聽起來不錯。那你們的店面選址在哪裡?做過市場調研嗎?」
「目標客戶群體是哪些人?線上還是線下為主?」
「有沒有具體的商業計劃書?我好歹也是做市場的,可以幫你們看看。」
我一連串的問題,像是一顆顆子彈,打得肖明措手不及。
他張口結舌,臉漲得通紅。
「就……就在市中心步行街……人流量挺大的……」
「計劃書……我朋友在弄了……」
「嫂子,你問這麼細幹嘛,我還能騙你們不成?」
他急了,語氣裡帶著惱羞成怒。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笑了笑,端起水杯喝了口水。
「只是,十五萬不是一筆小數目。」
「這錢是我們夫妻的共同財產,我作為這個家的女主人,有權知道這筆錢的去向和風險。」
「既然是做生意,總得有個章程。你現在一問三不知,讓我們怎麼放心把錢借給你?」
我的話,有理有據,堵得他們啞口無言。
王秀蓮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她沒想到,我這個平時看起來溫溫和和的兒媳婦,居然這麼伶牙俐齒,一點情面都不講。
她想發作,可又找不到任何理由。
畢竟,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占著一個「理」字。
「你……你這就是不想借!」
王秀蓮憋了半天,終於氣急敗壞地吼了出來。
「肖寒!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這就是個攪家精!要拆散我們一家人啊!」
她又開始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
這一次,肖寒沒有像以前那樣手足無措地上前安慰。
他只是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媽,謝禾說得對。」
「十五萬不是小事,總得讓我們心裡有個底。」
「肖明,你還是回去讓你朋友把計劃書拿來,我們看了再說。」
肖寒的態度,無疑是火上澆油。
王秀蓮徹底爆發了,指著我們夫妻倆破口大罵。
那些污穢不堪的詞語,從她嘴裡噴涌而出,像是要把這個家淹沒。
我冷冷地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跳樑小丑的拙劣表演。
這場鬧劇,最終以王秀蓮和肖明摔門而去告終。
巨大的關門聲,震得天花板上的灰塵都簌簌落下。
客廳里,終於恢復了安靜。
我看著肖寒,他臉上滿是疲憊和痛苦。
我知道,夾在中間的他,很煎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