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萬。
這筆巨款,像一座大山,瞬間壓垮了這個原本還算體面的家庭。
他們把所有的怨恨,都記在了我的頭上。
惱羞成怒之下,他們決定報復。
「林奶奶的廚房」旗艦店開業當天,天朗氣清,賓客盈門。
我和李總,還有我爸媽,穿著嶄新的定製工服,站在門口迎接客人。剪彩儀式剛剛結束,店裡已經座無虛席。
一切都順利得像一場美夢。
然而,噩夢很快降臨。
「哎喲!我的肚子!疼死我了!」
一聲悽厲的慘叫,劃破了餐廳里熱鬧祥和的氣氛。
只見一個滿臉橫肉的壯漢,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他身邊的桌子,被他「不小心」掀翻在地,精美的瓷器碗碟碎了一地,滾燙的湯汁灑得到處都是。
緊接著,又有幾個人應聲倒地,紛紛喊著「吃了你們的東西,食物中毒了!」
餐廳里瞬間亂成一團。
食客們驚恐地站起來,記者們則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扛著長槍短炮就沖了過來。
我大伯,林建國,不知從哪個角落裡鑽了出來,他混在人群里,對著記者和食客們,聲嘶力竭地煽動著。
「大家看到了吧!他們家的後廚肯定不幹凈!為了賺錢,用的都是便宜的爛貨!」
「黑心商家!打著情懷的幌子騙錢!這種店必須關門!」
網上,幾乎是同步地,出現了大量攻擊我們的黑稿和水軍評論。
《揭秘「林奶奶的廚房」背後的骯髒交易!》
《天價佛跳牆竟是「奪命湯」?》
一時間,群情激憤。
我爸媽急得臉都白了,手足無措地看著我。李總也臉色凝重,讓公關團隊立刻啟動危機預案。
我,卻異常地冷靜。
這一切,早在我的預料之中。
我示意安保人員控制住那幾個還在地上「哀嚎」的鬧事者,並立刻報警。
然後,我走到情緒激動的記者和食客面前,拿起話筒,聲音沉穩而清晰。
「各位,請安靜。我們歡迎任何形式的監督,但絕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誣陷。」
我轉身,指向後廚的方向。
「我們的後廚,從開業第一天起,就安裝了24小時全景直播攝像頭,所有畫面實時上傳到我們的官方網站和各大直播平台,任何人都可以隨時觀看。」
「所有食材的進貨單、供應商資質、以及每一批次的食品安全檢疫證明,都張貼在後廚門口的公示牆上,同樣歡迎大家隨時查閱、監督。」
「我們已經報警,並且會把今天店裡所有批次的留樣菜品,立刻送往最權威的第三方機構進行檢測。」
我的話,有理有據,擲地有聲,讓原本騷動的人群,慢慢安靜了下來。
就在這時,警察趕到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警察從那個帶頭鬧事的壯漢身上,搜出了一個還沒捂熱的信封。
信封里,是厚厚一沓嶄新的現金。
在警察嚴厲的訊問和監控攝像頭的鐵證面前,壯漢的心理防線瞬間崩潰。
他很快就指認了幕後主使。
他指向人群中,那個臉色已經灰敗如土的男人。
「是他!是他給了我兩萬塊錢,讓我帶人來鬧事的!」
那個人,就是我大伯,林建國。
在所有記者鏡頭的聚焦下,在所有親戚朋友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他被警察戴上了冰冷的手銬。
自掘墳墓,不過如此。
大伯因為涉嫌商業誹謗和尋釁滋事,被依法刑事拘留了。
消息傳來,整個林氏家族都震動了。
大伯母張桂芬癱在地上哭天搶地,堂哥林帆則像丟了魂一樣,四處打電話找關係,卻處處碰壁。
很快,家族裡的各路長輩,三姑六婆,開始輪番給我爸打電話。
電話的內容,大同小異。
「老二啊,怎麼說也是你親大哥,他糊塗,你不能也跟著糊塗啊!」
「得饒人處且饒人,鬧到警察局,傳出去我們林家的臉往哪兒擱?」
「讓未未去撤訴吧,一家人,有什麼事不能關起門來解決呢?」
我爸拿著手機,聽著電話那頭「顧全大局」的勸說,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終於,他對著電話,爆發出了這輩子最大的一次怒吼。
「他顧念過我們是家人嗎?他顧念過未未是他親侄女嗎?!」
「他砸的不是一個店,他砸的是我女兒半輩子的心血!」
「這件事,誰來求情都沒用!法庭上見!」
吼完,他狠狠地掛斷了電話,整個客廳都迴蕩著他的喘息聲。
而我媽,那個一向在家族群里沉默寡言的女人,第一次,在「林氏一家親」里,發了一段話。
沒有@任何人,只有簡簡單單的六個字。
【善惡終有報。】
整個群,鴉雀無聲。
大伯母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她找到了我家門口,這一次,沒有眼淚,沒有哭鬧,只有一臉的絕望。
她看到我,就想跪下。
我平靜地看著她,沒有去扶。
「未未,我求求你,放過你大伯吧。」她的聲音嘶啞,充滿了哀求,「我錯了,我們全家都錯了。我把房子賣了,把所有的錢都給你,只要你讓你大伯出來……」
我看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女人,如今卑微到了塵埃里。
我沒有感覺到快意,只覺得可悲。
「大伯母,」我開口,聲音同樣平靜,「我不要你的錢。」
「我只要一個公道。」
「不僅為我自己,也為我奶奶。她留下的心血,不是給你們拿來做骯髒交易和報復親人的工具的。」
最終,大伯因罪名成立,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並需要賠償我方餐廳開業當天造成的一切經濟損失和名譽損失。
林家的「天」,徹底變了。
我們這一房,從被排擠、被輕視的邊緣人,成了這個家族裡,誰也不敢再輕易招惹的存在。
而這一切,不是靠哭鬧和爭吵,是靠法律,靠智慧,靠我們自己,掙回來的。
事情平息後,日子仿佛又恢復了平靜。
「林奶奶的廚房」因為那場風波,名氣反而更大了。許多人慕名而來,不僅是為了品嘗佛跳牆,更是為了見證這個「現代女性反擊家族壓迫」的傳奇故事。
一個周末的下午,我媽突然對我說:「未未,陪我回一趟老宅吧。」
奶奶去世後,老宅就一直空著,只有大伯母拿著鑰匙,偶爾回去打掃一下,更像是去宣示主權。
現在,那串鑰匙,已經通過三爺爺,交到了我爸手上。
空無一人的老宅,瀰漫著一股塵封的氣息。
我媽沒有在客廳停留,而是徑直帶我走進了她當年和爸爸結婚時的那間臥室。
她從一個老舊的衣櫃頂上,吃力地搬下來一個蒙著灰塵的樟木箱。
打開箱子,一股樟腦丸和舊木頭的混合氣味撲面而來。
箱子裡,是她當年的嫁妝。幾件已經過時但料子很好的呢子大衣,一套紅色的絲綢被面,還有一個小首飾盒。
在箱子的最底層,是一本厚厚的相冊。
我媽拿出相冊,輕輕拂去上面的灰塵,翻開了第一頁。
那是一張黑白照片,照片上的我媽,年輕,漂亮,穿著時髦的連衣裙,站在我爸身邊,笑容羞澀而甜蜜。
「我嫁給你爸的時候,是城裡戶口,又是大學生,在他們村裡,是頭一份。」我媽的聲音,帶著一絲遙遠的追憶。
「你大伯母,當時就特別排擠我。她覺得我一個城裡來的嬌小姐,什麼活都不會幹,還搶了她作為長媳的風頭。」
「在這個家裡,只有你奶奶,是真心護著我的。」
我媽翻著相冊,一張張地給我講著那些我從未聽說過的往事。
她告訴我,當年她生我時難產,是大伯母在旁邊說風涼話,是奶奶拍板,堅持送她去城裡最好的醫院。
她告訴我,我爸當年想做點小生意,是大伯母攛掇著大伯,把家裡的錢都拿去投機,最後虧得血本無歸,是我奶奶拿出自己的養老金,才讓我爸渡過難關。
「你奶奶去世後,我就覺得,這個家裡,再也沒有人能為我們說一句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