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爸第一次，在公開場合，如此強硬地對抗他的大哥。
大伯被推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爸，又看看我，臉上的肌肉因為憤怒而扭曲。
我冷冷地看著他，然後，當著所有人的面，翻開了那本手稿。
裡面，是奶奶清秀而有力的筆跡，詳細記錄著佛跳牆從選材到燉煮的每一個步驟。
不僅僅是配料和用量。
「……閩產干鮑，需用山泉水浸泡四十八小時，每六小時換水一次，水中需加入少許麥飯石，以去其腥，增其軟糯……」
「……刺參發制，不可見油，火候需文，水溫不可過八十度，否則膠質外泄，神韻盡失……」
手稿上，除了奶奶的字跡，旁邊還有密密麻麻的，用不同顏色水筆做的注釋。
那些是我寫的。
有的是對奶奶口述心得的補充，有的是對食材在不同溫濕度下發生反應的化學原理解析，還有的是經過上百次實驗後得出的最佳數據。
我舉起手稿，對著所有人。
「這，才是完整版。包括了奶奶晚年根據現代食材特性，改良的三個最關鍵的步驟。而這三個步驟，她只告訴了我一個人。」
大-伯母的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了，那是死灰。
她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媽最疼的是長孫，她怎麼會把最重要的東西給你一個丫頭片子……」
「是嗎？」我發出一聲冷笑，然後從牛皮紙袋裡，拿出了更致命的東西。
一張摺疊起來的A4紙。
我展開它，上面是列印的黑體字，標題是《律師見證書》，下方有奶奶的親筆簽名、紅色的指印，以及律師事務所的公章。
日期，是奶奶去世前一個月。
我清了清嗓子，朗聲念道：
「茲證明，立書人林氏（本名xxx），自願將其獨創之『佛跳牆』菜肴秘方手稿（含所有後續改良之法），贈予其孫女林未。」
「立書人聲明，此手藝傳予孫女林未，並非令其為家族充當庖廚，而是唯恐此畢生心血失傳於世。故，此秘方的所有權、最終解釋權及一切相關的商業開發權益，唯一指定合法繼承人，為孫女林未。」
「唯一指定合法繼承人……林未。」
這幾個字，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了大伯和大伯母的心上。
「啊——！」大伯母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老太婆她瘋了！她最疼我兒子！她答應過要把最好的東西都留給我兒子的！」
「是嗎？」我的笑意更冷了，「奶奶還在律師信的附言里留了話。」
我看著臉色慘白的大伯，一字一頓地說道：
「附言：長子林建國（我大伯），於1998年以經商為由，借走本人養老金二十萬元，至今未還。此秘方手稿之價值，遠超此數，今傳予孫女林未，亦可視為對當年虧欠的補償。」
此話一出，全場譁然！
二十萬！
在九十年代末，那是一筆足以在老家蓋幾棟樓的巨款！
這件陳年舊事，除了我們兩家當事人，幾乎無人知曉。
現在被我當眾捅了出來，大伯的臉，瞬間從慘白變成了絳紫色，他指著我，嘴唇顫抖，卻一個字都反駁不出來。
因為，這是事實。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是表弟陳陽發來的微信。
【姐，炸裂了！我剛聽我爸媽八卦，大伯他們前段時間剛和一個餐飲集團的老闆談好，準備用這個『祖傳秘方』技術入股，開一個超高端的私房菜會所，聽說連定金都收了二十萬！】
我看著大伯和他老婆瞬間失去所有血色的臉，一切都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
他們之所以這麼急不可耐地要搶奪秘方，甚至不惜在家族裡孤立我們，搞出這麼大一場戲，根本不是為了什麼狗屁的「家族傳承」和「臉面」。
而是為了錢。
為了那筆他們以為唾手可得的，巨大的財富。
現在，他們的發財夢，被我親手，當著所有人的面，砸得粉碎。
壽宴不歡而散。
大伯一家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狼狽退場的，我已經懶得去看了。
我只知道，從那天起，我在親戚們眼中的形象，從一個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變成了一顆誰也不敢輕易觸碰的「硬核桃」。
第二天，一個意料之中的電話打了進來。
是三爺爺的。
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告訴我，有個姓李的老闆，想見我一面。
李總，全名李宏達，正是表弟口中那個和大大伯談合作的餐飲集團老闆。
見面的地點，約在了一家雅致的茶館。
李總約莫五十歲年紀，穿著低調的定製中式服裝，看上去文質彬彬，但眼神里透著商人的精明。
他見到我，沒有一絲輕視，反而非常恭敬地站起身，親自為我拉開椅子。
「林小姐，久仰大名。令祖母的手藝，我神交已久。」
他奉上了早就準備好的厚禮——上好的茶葉和一套精緻的茶具。
我爸媽陪我一起來的，他們哪裡見過這種陣仗，看著那份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禮物，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寒暄過後，李總開門見山。
「林小姐，不瞞您說，之前我和您大伯那邊接觸過。壽宴那天，我也在場，嘗了那碗佛跳牆。」
他搖了搖頭，一臉惋惜。
「形似而神不似。我當時就覺得，味道不對。現在看來，我的直覺是對的。」
他看著我，眼神里充滿了誠懇和期待。
「林小姐，我願意出一百萬，買斷您手中的秘方。」
一百萬！
我媽倒吸一口涼氣，手裡的茶杯都晃了一下。我爸也瞪大了眼睛，顯然被這個數字驚呆了。
對於他們這樣一輩子勤勤懇懇的普通工薪階層來說，一百萬，是一個天文數字。
我看到我媽的眼神里已經有了心動的神色，她碰了碰我的胳膊，似乎想讓我趕緊答應。
我卻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我對李總笑了笑，說：「李總，感謝您的慷慨。但是，秘方，我不賣。」
李總一愣，顯然沒料到我會拒絕。
我爸媽也急了，我媽在桌下使勁踩我的腳。
我沒有理會，繼續不疾不徐地說道：
「這個秘方，對我來說，不僅僅是一份菜譜，它是我奶奶留給我最重要的念想，是無價的。賣掉它，等於賣掉了我的根。」
李總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絲讚許。
「但是，」我話鋒一轉，「我雖然不賣，但我們可以合作。」
「合作？」
「對。」我身體微微前傾，將我的方案娓娓道來，「我以核心技術入股，我們共同成立一個餐飲新品牌。」
「品牌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林奶奶的廚房』。」
「我的方案是：我方提供完整、唯一的佛跳牆核心秘方技術、制定全部品控標準，並負責技術培訓和監督，占股30%。」
「同時，我父母，作為『品牌文化顧問』和『手藝精神傳承人』，不參與具體經營，但每月需領取不低於五位數的顧問薪酬，並享有相應的年終分紅。」
「而李總您，負責全部的資金投入、店面選址、日常運營和市場推廣。」
我的話音落下，茶室里一片寂靜。
我爸媽已經完全聽傻了，他們張著嘴，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
李總則低著頭，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著，眼神里閃爍著飛速計算的光芒。
他是個精明的商人。
他立刻就意識到，我的方案，遠比他單純買斷一個秘方，價值要大得多。
一個有故事、有傳承、有法律保障的獨家品牌，其潛力和商業價值，是無限的。
而我，一個掌握著核心技術，又懂得商業談判的年輕人，比一個貪婪而愚蠢的林建國，是可靠一百倍的合作夥伴。
幾分鐘後，他抬起頭，臉上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他對我伸出手。
「林小姐，不，林總。你的方案，我答應了。合作愉快！」
簽約那天，我特意請了三爺爺來做見證人。
當我爸媽作為「文化顧問」，在合同上鄭重簽下自己名字的時候，我看到我媽的眼圈紅了，眼神里充滿了不可思議和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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