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們要公開奪走這份「榮耀」了。
就在我媽唉聲嘆氣的時候,一個微信私聊彈了出來。
是二舅媽的兒子,我表弟陳陽,就是那個被他媽按頭「最愛吃可樂雞翅」的倒霉蛋。
【姐,牛!我看到照片了!太帥了!】
【我媽在家裡氣得把遙控器都摔了,說你帶壞了風氣。】
【對了,告訴你個秘密。大伯母正在到處打電話,找人買最好的鮑魚海參,聽說光是食材就花了快五位數了。】
我看著陳陽發來的消息,能想像到電話那頭,大伯母是如何唾沫橫飛地跟人吹噓,說奶奶的秘方她早就爛熟於心了。
我忍不住笑了。
我回復陳陽:【讓她買,越貴越好。買不到頂級的,做出來味道可不正宗。】
陳陽回了個「OK」和一串壞笑的表情。
關掉聊天框,我點開手機里一個加密的相冊。
相冊里只有一份文件,文件名是:《林氏佛跳牆·精校版》。
點開,那不是一份普通的菜譜,而是一份用CAD軟體重新繪製的,堪比建築設計圖的流程圖。
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線條和注釋,標註了每一種食材的預處理時間、溫度控制曲線、湯頭熬制的化學反應原理,甚至還有不同產地的海參在不同燉煮時間下的口感變化分析。
這是我,一個建築設計師,用我的專業知識,對我奶奶的傳統手藝進行的現代化解讀和記錄。
圖紙的右下角,是我和奶奶的一張合影。
照片上,奶奶笑得一臉慈祥,手裡拿著一本封面已經破損泛黃的線裝菜譜,她把菜譜遞給我,眼神里滿是託付。
我輕輕撫摸著螢幕上奶奶的臉,喃喃自語。
「大伯母,但願你的錢,真的夠多。」
我們一家三口,在親戚們以為我們會灰溜溜躲到過完年的預測中,提前結束了假期,回到了家。
回家的第二天,就是三爺爺的八十大壽。
往年這種家族重要人物的壽宴,都是在老家大辦,今年三爺爺身體不好,便改在了城裡一家高檔酒店。
我們家沒有收到任何通知,顯然,是被「集體」遺忘了。
或者說,是被刻意排除了。
壽宴當天,我給我爸媽挑了最體面的衣服,我自己也穿了一身幹練的西裝套裙。
我媽緊張地直搓手:「未未,我們……我們就這樣去,不請自來的,會不會太……」
「媽,」我打斷她,替她理了理絲巾的褶皺,「我們是去給三爺爺祝壽的,不是去吃飯的。我們是林家人,為什麼不能去?」
我爸在一旁,已經默默換好了皮鞋,他看著我,重重地點了點頭。
當我們一家三口出現在酒店宴會廳門口時,那種感覺,就好像三隻羊,闖進了一群正在開派對的狼群里。
所有的喧囂和笑語,在我們出現的那一刻,戛然而生。
幾十雙眼睛,齊刷刷地朝我們射來,裡面充滿了驚訝、鄙夷、幸災樂禍。
大伯母張桂芬正被一群女眷簇擁在中心,她看到我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隨即換上了一副毫不掩飾的厭惡。
大伯則皺著眉,朝我們這邊走來,似乎想把我們趕出去。
就在這時,主桌上的三爺爺看到了我們,他愣了一下,隨即朝我們招了招手:「老二,你們來了,快過來坐。」
三爺爺是家族裡輩分最高、也最講道理的長輩。他發了話,大伯的腳步只能硬生生停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最後只能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轉身走開。
我們在親戚們複雜的目光中,走到了主桌旁邊的預留席位坐下。
這位置,顯然不是為我們留的。
宴會很快到了高潮。
酒店的服務員推著一輛餐車緩緩上場,餐車上,是一尊巨大的青瓷湯瓮。
大伯母張桂芬滿面紅光地站起身,親自揭開瓮蓋。
一股濃郁的香氣瞬間瀰漫了整個宴會廳。
「哇——好香啊!」
「大嫂這手藝,真是絕了!」
「跟咱媽在世的時候一個味兒!」
吹捧聲此起彼伏。
大伯也得意洋洋地站起來,端著酒杯,目光卻像刀子一樣掃過我。
「這,才是我們林家正宗的味道!是刻在骨子裡的傳承!有些人,學了點皮毛就想翻天,忘了本,她就沒資格再碰我們林家的東西!」
所有人都知道他意有所指,紛紛向我投來嘲諷的目光。
我爸的臉瞬間漲紅,拳頭在桌下握得咯咯作響。我媽則把頭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我卻只是端坐著,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禮貌的微笑。
大伯母在眾星捧月中,親自盛了第一碗,恭恭敬敬地端到三爺爺面前。
「三叔,您嘗嘗,看我這手藝,有沒有給媽丟人。」
三爺爺是真正懂吃的人。他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湯,細細品味了一下,又嘗了一塊鮑魚。
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皺了一下。
但礙於滿堂賓客和張桂芬的面子,他只是點了點頭,說了句:「嗯,不錯,有心了。」
就是這個微小的動作,被我捕捉到了。
時機到了。
我站起身,在全場死寂的注視中,微笑著,一步步走向那尊巨大的湯瓮。
我走到大伯母面前,她正享受著眾人的吹捧,看到我,立刻拉下臉:「你幹什麼?這裡沒你的份!」
我沒有理她,只是俯下身,輕輕嗅了嗅湯瓮里飄出的香氣。
然後,我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大伯母,火候過了至少十分鐘,湯頭裡的膠質被破壞,所以香則香矣,卻失了醇厚。」
「而且,」我頓了頓,目光直視她開始慌亂的眼睛,「您這『當歸』的用法,是十年前奶奶還在摸索時的錯誤版本。少量當歸配黃芪,的確能提鮮,但您這個比例,會徹底鎖死海參的鮮味,讓它變得徒有嚼勁,而無靈魂。」
全場死寂。
落針可聞。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了臉上,從剛才的吹捧和嘲諷,變成了不可置信的震驚。
大伯母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紅光滿面,漲成了豬肝色。
她指著我,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你……你胡說八道!你個小丫頭片子懂什麼!你這是嫉妒!」
「我嫉妒?」我笑了,拿出手機,點開了一個音頻文件。
一段錄音,清晰地播放出來。
是幾年前,奶奶在老家廚房教我做菜時的對話。
「……桂芬這個辦法不行,她性子急,火候總掌握不好,當歸放得也太重,海參到了她手裡,就等於廢了,口感會變得又老又韌……」
錄音里,奶奶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清晰無比。
緊接著,是另一個聲音,尖利而不耐煩。
「媽!我這都燉了一上午了,怎麼就不行了?您就是偏心林未!」
那是大伯母張桂芬的聲音。
錄音一放出來,大伯母徹底懵了,她像見了鬼一樣看著我,指著我的手機,嘴唇哆嗦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你……你……你竟然錄音!」
我關掉錄音,冰冷的目光環視了一周,掃過每一張驚愕的臉。
「我不僅有錄音。」
我的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
「我還有奶奶親手交給我的,真正的秘方手稿。」
這句話,像一顆炸雷,在寂靜的宴會廳里轟然炸響。
「不可能!」大伯第一個跳了起來,他通紅著眼睛,死死地瞪著我,「媽的東西早就被我們收起來了,你哪來的手稿!」
我沒有理會他的咆哮,只是從隨身的包里,不急不緩地拿出一個用牛皮紙袋密封好的文件袋。
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我撕開了封條。
裡面,是一本用粗線裝訂的本子,本子的封面是深藍色的硬殼,邊緣已經磨損泛黃,散發著一股陳舊的紙張和歲月的氣息。
大伯看到本子的瞬間,眼睛都直了,他幾乎是撲過來的,伸手就想搶。
「給我!」
我爸一直沉默地站在我身後,此刻卻像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他猛地伸出手臂,一把將大伯推開。
「大哥!你幹什麼!」























